海城一中行政楼顶层,校董办公室。
这里的空气是截然不同的质地,厚重、昂贵,带着雪茄木盒的醇香和真皮沙发的淡淡气味。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海城繁华的天际线,车水马龙在脚下无声流淌。
深色红木办公桌后,陈建明——海城一中的校董之一,陈星野的父亲——正放下手中的紫砂茶盏。
他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面容保养得宜,眼神锐利,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感。
方才妻子在电话里转述白薇薇“委屈”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
门被轻敲两下推开。
陈星野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带着从操场跑过来的微汗气息,额发有些凌乱,校服拉链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
与这间办公室的奢华沉稳格格不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淬了火的石子,沉甸甸地落在父亲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抗拒和一丝隐约的疲惫。
“坐。”陈建明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沙发椅,声音平淡无波。
陈星野没动,依旧站在办公室中央,像一根绷紧的弦。
“什么事?”他问,声音干涩。
他刚处理完篮球馆那边一个器材损坏的纠纷,烦躁未消,父亲突如其来的召唤更让他心头警铃大作。
这家伙准没什么好事找他。
陈建明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宽大的真皮椅背上,指尖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敲在紧绷的空气里。
他目光如鹰隼,打量着儿子桀骜不驯的姿态。
“白家那丫头,今天哭着打电话到你妈那里了。”
陈建明开门见山,语气听不出喜怒,“说是,在学校受了不小的委屈?跟一个转学生有关?还牵扯到你?”
陈星野的瞳孔骤然收缩,下颌线瞬间绷紧。
又是白薇薇!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女人是如何梨花带雨、颠倒黑白地告状的。
“什么我妈?说难听点就是个小三上位的,就您把她当块宝了!”陈星野发出不屑地嘲讽,眼底里是对陈建明打心眼里的瞧不起。
一个凤凰男还教训起他来了。
“她受委屈?”陈星野嗤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像冰棱碎裂,“她差点让徐栀在运动会上出事!她活该!”他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火星。
“还有啊。,我的事情让您那小娇妻别插手,好好养着她肚子里的胎,可别生的不是男孩夺不了家产……”
“我跟你们家没关系,井水不犯河水!”陈星野大叫着,忍不住嘲讽了一波又一波。
陈建明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儿子激烈的反应和那个陌生的名字感到不悦。
他抬手,从桌角的雪茄盒里取出一支深褐色的雪茄,动作不紧不慢地剪开茄帽,用长柄火柴点燃。
橙黄色的火焰跳跃,雪茄头被烤得滋滋作响,一缕带着浓郁焦糖和皮革气息的青烟袅袅升起,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星野,”陈建明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雾,透过那层薄薄的屏障看着儿子,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年轻人之间的小摩擦,过去了就过去了。白家和我们家是世交,薇薇这孩子,知根知底,对你也有心。你要懂得分寸。”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深沉,带着一种审视未来棋局的意味:“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转学来的女生,背景、心思,都未必单纯。离她远点。白家,才是你未来真正的助力。”
“助力”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赤裸裸的交换意味。
办公室内昂贵的香氛混合着雪茄的浓烈气息,沉甸甸地压下来。窗外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投下冰冷的几何光斑。
那“助力”二字,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星野的心口。
积压了太久的情绪,那些关于背叛、关于虚伪、关于被强行安排的愤怒,在这一刻轰然引爆!
“助力?!”陈星野猛地抬头,眼神像两把烧红的匕首,首刺向烟雾后面那张冷静得近乎冷酷的脸。
他声音不高,却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狠狠碾磨出来,“当年你为了你所谓的‘前途’和‘助力’,抛弃我妈的时候,怎么不说‘助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雪茄的烟雾也停止了飘散。
陈建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像暴风雨来临前骤然阴沉的天空。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狼狈,随即被更深的愠怒覆盖。
他握着雪茄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是他最不愿被提及的逆鳞,是他完美履历上唯一的、无法彻底抹去的污点。
“陈星野!”陈建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震怒,猛地一掌拍在厚重的红木桌面上!
“砰”的一声巨响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炸开,桌上的紫砂茶盏猛地一跳,茶水泼洒出来,浸湿了昂贵的文件。
“你放肆!谁教你这么跟我说话的?!这是你对父亲的态度?!”
“父亲?”陈星野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向前逼近一步,胸膛剧烈起伏,那双遗传自母亲的、此刻却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
“从你丢下病床上的妈妈,头也不回带那个女人地走进我们的家门那天起,你还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的态度?管我跟谁来往?!”
他指着陈建明,指尖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我的私生活?我的感情?你省省吧!管好你自己!管好你现在那个‘助力’的家!”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箭矢,精准地射向陈建明竭力维持的威严和体面。
陈建明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指着门口的手也在微微发抖:“滚!你给我滚出去!”
陈星野最后看了一眼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庞,那眼神冰冷刺骨,再无一丝温度,只剩下彻底的失望和决绝的疏离。他猛地转身,动作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决绝,校服衣角在转身的瞬间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砰——!”
办公室沉重的实木门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上,那声巨响如同愤怒的咆哮,在寂静的行政楼顶层走廊里疯狂回荡,震得墙壁似乎都在嗡鸣。
门内,陈建明颓然跌坐回宽大的皮椅里,昂贵的雪茄掉落在名贵的地毯上,兀自冒着不甘的青烟。
门外,陈星野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带着一身未散的硝烟和刻骨的寒意,冲下了楼梯。
他胸膛里翻涌的怒火和尖锐的痛楚急需一个宣泄口,而那个始作俑者——白薇薇——就是他此刻唯一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