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邸里的空气,比北境的风雪还要凝重。
壁炉里的火苗无力地舔舐着焦黑的木柴。
巴顿没有再咒骂,他只是用一块磨刀石,一遍又一遍地打磨着战锤的每一个棱角,动作机械而压抑,磨石与金属摩擦的声音异常刺耳。
“你再磨下去,那锤子就要比雪莉的箭还尖了。”雪莉把一百二十支特制的破甲箭整齐地码放在箭筒里,头也不抬地说。
“老子乐意!”巴顿恶狠狠地回了一句,手上的力道更重了。
壁垒兄弟坐在角落,将厚重的盾牌擦拭得能映出人影。格罗姆庞大的身躯一动不动,只有眼睛跟着巴顿手里的锤子,仿佛在计算它下一次会砸在哪里。
凯尔将最后一张兽皮地图卷起,塞进防水的油布袋。
“都停一下。”
他开口了。刺耳的摩擦声停了。
所有人围拢过来。
“这次去北境,我们面对的不是佣兵或者山贼。”凯尔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情报显示,哀嚎废墟盘踞着一种被北境蛮族称为‘霜骸蠕虫’的东西,是远古魔兽。那地方还是古战场,地下的亡灵会比你们见过的任何东西都难缠,甚至可能出现拥有智慧的亡灵领主。”
他顿了顿,继续说:“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接了委托的佣兵团,或者被‘秘影议会’派来监视我们的队伍。他们是敌是友,无法判断。”
凯尔敲了敲自己的胸口。
“最关键的,是我身体里的这块‘不朽王座的残片’。它既是钥匙,也是诱饵。会吸引来所有渴望它力量的生物,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这趟旅程,我们可能面对任何无法预料的状况。”
他说完,静静地看着每一个人。
格罗姆巨大的拳头捶了一下胸口,发出闷响。
“不怕。”
巴顿把磨刀石丢在一边,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头儿,你他妈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管他什么蠕虫还是领主,一锤子下去,都得变渣!”
“我跟着你。”雪莉校正了一下臂甲上的皮带。
壁垒兄弟对视一眼,同时用拳头捶击了一下自己的胸甲。行动,就是他们的回答。
夜深了。凛冬城的喧嚣沉寂下去,只剩下风雪刮过屋檐的呜咽。凯尔的房间里没有点灯,他独自坐在桌前。
突然,他胸口的那块残片,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微弱的灼热。不是战斗时的贪婪,也不是破解密文时的共鸣,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深邃的悸动,仿佛一个沉睡了千年的存在,被轻轻唤醒。这股悸动,并非指向北方的哀嚎废墟,而是指向脚下,指向这座城市的深处。
凯尔站起身,披上斗篷,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宅邸的地下酒窖。在酒窖最深处的一面石墙前,那股悸动的指引达到了顶峰。他伸出手,按在冰冷的石砖上,亡灵之力如同墨汁,渗入石墙的缝隙。
墙壁内部传来机械转动的轻微声响。轰隆一声,整面石墙向内侧沉降,露出一个布满蛛网、散发着陈腐气息的漆黑通道。
凯尔走了进去。通道的尽头,是一个被彻底遗忘的房间。这里不像图书馆,更像一个收藏室,书架早己腐朽坍塌,无数羊皮卷与石板散落一地。这里是凛冬城建立之前,某个更古老势力的遗迹。
胸口的残片指引着他,来到房间中央一个由黑曜石打造的讲台前。讲台上,只放着一本用不知名野兽的皮革作为封面,用金属丝线装订的残破古籍。凯尔拂去上面的灰尘,翻开了第一页。
古籍上的文字并非他所知的任何一种语言,而是一种更接近于符号的象形文字。他一个字也看不懂。但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那些符号时,胸口的残片再次震动起来,一股信息流首接涌入他的脑海。
【……不朽王座,并非神造,而是弑神之证……】
【……王座崩碎,其核心化为“圣物”,散落世间……】
【……圣物拥有重塑秩序之力,亦是亡灵潮汐的根源……】
【……持残片者,为王座之敌,亦为王座之主……】
零星的传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的谜团。S级委托要找的“古代符文石”,那个“圣物”,就是不朽王座的核心。这个委托,从一开始就是为他准备的。他将古籍合上,收进怀里。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这趟北境之行,是揭开他身上所有秘密的唯一途径,是找回属于自己力量的宿命之路。
黑蛇男爵的庄园里,灯火通明。一个黑影跪在维克多·霍克的面前,他浑身都包裹在斗篷里,只露出一双阴冷的眼睛。
“他们准备出发了,明天一早,北门。”
“很好。”维克多神经质地来回踱步,“罗德那边都安排好了?”
“是的,大人。他会在霜风隘口动手,我们的人也会在那里接应。”
“不够!”维克多突然停下脚步,将酒杯狠狠砸在地上,“这还不够!我不管罗德用什么方法,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暗杀、下毒、制造雪崩!我要他死在北境!尸骨无存!我不要再听到‘凯尔’这个名字!”
黑影沉默地点头,身影悄然退入黑暗。
同一时间,佣兵公会顶层的执事厅。年迈的执事官看着水晶球里传来的情报,上面清晰地记录着“黎明之刃”即将出城的消息。他的身后,一个模糊的人影如同影子般站立着。
“他们动了。”执事官的声音没有波澜。
“议会在等待一个结果。”那个影子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希望这个‘变量’,不会让我们失望。”
第二天清晨。凛冬城北门。巨大的钢铁城门,在绞盘吱吱呀呀的声响中,缓缓开启。城墙上的守卫,用混杂着怜悯和漠然的眼神,看着城门下那支小小的队伍。
城门外,是白茫茫一片的风雪世界。黎明之刃的所有成员,己经整装待发。凯尔站在队伍最前方,凛冽的寒风卷起他的斗篷。
他们没有回头。身后是贵族的阴谋与城市的排挤,而前方,是未知的死亡与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