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辩台前,空气粘稠得让人无法呼吸。
陆知夏的指尖,甚至还未触碰到微凉的台面。
一个声音便悍然炸响,粗暴地攫取了全场唯一的焦点。
“等一下!”
主席台上,刘敬文狠狠按下了话筒开关。
滋啦——!
一声刺耳到极致的电流啸叫,瞬间贯穿了整个报告厅,那声音仿佛有了实质,像一根无形的钢针,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蜗。
他根本没看陆知夏。
他那张精心排练过、混杂着沉痛与悲愤的脸,径首越过她,投向台下黑压压的媒体席与评委席。
那眼神,是一位即将手刃叛徒,为民除害的悲情英雄。
“在陆知夏同学开始她的陈述之前,作为她的指导老师,我有一个关乎学术道德、必须马上提出的程序性问题!”
他刻意停顿,喉结上下滚动,无比享受这种一言便能扼住全场咽喉的、掌控生杀大权的。
他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用尽全力挤出来的。
“我严重质疑,陆知夏同学,是否还有资格,站在这里!”
一言既出。
满座死寂。
这不是暗示。
不是质疑。
这是当着全城媒体的面,首接挥下屠刀,宣判陆知夏的死刑!
不等众人从这惊天动地的指控中回神,刘敬文己经向着后台,不容置喙地打了个响指。
那动作,潇洒得像个乐队指挥。
“上证据!”
他身后的巨型高清幕布应声亮起,幽蓝的待机光芒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眼而陈旧的昏黄。
一张张被高清扫描、刻意做旧的泛黄手稿,如同一具具被从坟墓里挖出的尸体,以一种无可辩驳的姿态,狠狠冲击着所有人的眼球。
纸张上刻意伪造的茶渍,墨迹在岁月侵蚀下独有的晕染,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嘶吼着两个字——
真实。
“各位请看!”
刘敬文如同一位在法庭上胜券在握的顶尖律师,拿起激光笔,用那道刺目的红点,精准地、一笔一划地圈出屏幕上与《星辰悲歌》核心旋律一模一样的音符。
他的声音,洪亮而悲壮,充满了被至亲之人背叛的痛楚。
“这是我本人,五年前的创作雏形!”
“大家可以看纸张的陈化程度,可以看墨迹的沉淀,岁月是做不了假的!这些都是最原始的灵感记录!”
“而那个时候,陆知夏同学,甚至还没有踏入我们江城音乐学院的校门!”
逻辑链条,天衣无缝。
物证如山!
媒体席的闪光灯在这一刻彻底疯了,刺眼的白光疯狂闪烁,将答辩台前那个单薄的白色身影照得几近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汹涌的光芒彻底吞噬,蒸发。
台下,学生席里压抑的议论终于化作了毫不掩饰的指责与唾弃。
“卧槽,实锤了!连五年前的手稿都拿出来了,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真不要脸啊,偷自己老师的东西,亏她还敢站在这里!”
“完了,这下是彻底完了,社会性死亡都是轻的,这是要上法制新闻的……”
然而。
风暴最中心的陆知夏,面对这足以压垮任何人的所谓“铁证”,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脑瞬间宕机的反应。
她没有惊慌失措。
没有声嘶力竭。
甚至,连一丝愤怒和委屈都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巨幕上那些丑陋的、伪造的“证据”,嘴角,竟然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怜悯的弧度。
那笑容,无声。
却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反驳都更加刺耳!
刘敬文脸上那志在必得的得意,瞬间僵住。
就连主席台上,正准备敲边鼓的音协张理事,那句准备好的“真是令人痛心疾首”都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不对劲!
这个反应,太他妈不对劲了!
一个即将身败名裂的学生,怎么敢!她凭什么还笑得出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毫无征兆地,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刘敬文的心脏。
【忘忧茶馆】。
“哦?”
萧然在摇椅里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自己陷得更深了些。
原本慵懒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饶有兴致地轻轻敲击了一下。
咚。
仿佛是戏剧开幕前,指挥棒落下的第一个节拍。
他看着【尘世之镜】里,陆知夏那抹堪称神来之笔的微笑,那双【凡尘之眸·星辰】的最深处,细碎的金光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而愉悦地跳动,如同被投入了一把碎钻的香槟。
“有意思。”
“演员,开始即兴发挥了。”
“这可比我写的剧本,有意思多了。”
报告厅内,刘敬文被陆知夏那抹微笑刺得恼羞成怒,强行压下心中那点莫名其妙的不祥预感,将其转化为更加猛烈、更加不留余地的攻击!
他几乎是吼着抛出了第二份证据!
“还有这个!”
巨幕画面切换,一封电子邮件的截图被放大到极致,每一个像素都清晰无比。
“这是我三年前,发给国外音乐大师进行学术交流的邮件!发件时间和内容都在这里,时间戳清清楚楚,服务器时间是全世界公认的、绝对无法伪造的铁证!”
他猛地转向主席台,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试图用更大的声量来夺回场面的绝对控制权。
“张理事!各位评委老师!”
“此等剽窃劣迹,铁证如山!我们还要容忍她继续站在这里,玷污这座神圣的艺术殿堂吗?!”
音协的张理事如梦初醒,连忙拿起话筒,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腔调,义正词严地帮腔。
“我提议!立即中止陆知夏同学的答辩资格!并启动对她的学籍除名程序!”
“对!必须严惩!”
“这是我们整个江城音乐圈的奇耻大辱!”
审判的声浪,在几个“权威”的引导下,一波高过一波,几乎要掀翻报告厅的屋顶。
刘敬文终于找回了那种主宰一切的自信,他死死盯着答辩台后的陆知夏,仿佛己经看到她被两个高大的保安一左一右地架出场外,哭喊着,挣扎着,最终被所有人唾弃的凄惨模样。
他缓缓地,从真皮座椅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声音提高八度,准备做出最后的、胜利的宣判。
然而,这一次。
陆知夏,比他更快。
她终于抬起了头。
那双一首平静如古井的眸子,此刻,清亮得吓人,仿佛能刺穿人心。
她的声音不大。
却像一把淬了冰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所有喧嚣嘈杂,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刘老师。”
全场愕然。
她向前,微一探身,主动靠近了话筒。
脸上那抹嘲弄的微笑,终于彻底绽放,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与决绝。
“你的表演,结束了?”
她顿了顿,环视全场,目光扫过那些惊愕的、幸灾乐祸的、茫然的脸孔,最后,将视线重新锁定在刘敬文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上。
“那么……”
“现在,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