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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希没再说话，低着头，闷头往前走。
“喂？程希？你说话啊？你别吓我！”
林薇用力晃了晃她的胳膊，声音里满是担忧。
程希停下脚步，又回头看了眼依旧停在原地的那辆黑色轿车。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干涩沙哑：
“薇薇，你猜……刚才在里面，审讯我的人是谁？”
“谁啊？是不是特吓人？”林薇紧张地追问。
“是陆砚之。”
程希的声音轻飘飘的。
“谁？！”
林薇瞬间拔高了声音，残存的酒意被这个名字吓得无影无踪。
“陆砚之？！你那个前男友陆砚之？！他不是在京城当他的陆大少爷吗？怎么会跑到云城这地方当警察？！还……还亲自审你？！老天爷！这什么孽缘！”
“我也想知道。”
程希扯出一个难看的笑，疲惫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他穿着警服……是队长……看到我那一刻，那眼神……冰冷，震怒，好像还藏着...”
失望？还是别的？
她说不下去了。
林薇一股火气首冲脑门：“他凭什么？！他还有脸用那种眼神看你？当年明明是他家……”
林薇刹住话，小心地看程希脸色，声音有点不安：“……是不是他家又搞事，把他弄这儿来了？阴魂不散！”
程希没回答，只是茫然摇头。
“走吧，回家。”
每一个音节都透着疲惫。
她们拦下一辆出租车。
回到程希那间小小的出租屋，林薇挤上了程希房子里唯一那张双人床。
灯关了，浓稠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房间。
老旧窗框在夜风中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希希，”黑暗中，林薇的声音响起，“你说……他调来云城，会不会是因为……”
她没说完，但尾音里的意思在寂静中清晰无比。
程希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又沉沉坠下。
怎么可能？
当年她把话说得那么绝，做得那么狠，他恨透了她。
她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被子里。
沉闷的声音从被褥间传出，“别瞎猜了。他是陆家的人，天之骄子，前途无量。调职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今晚……就是碰巧。”
她的话像是在说服林薇，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是……”林薇还想争辩。
“睡吧，薇薇。”程希果断地打断她，翻了个身，只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明天还要早起片鸭子呢。”
黑暗中，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只有窗外偶尔驶过的汽车，车灯光束短暂穿透窗帘缝隙，在墙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影。
明明很困却睡不着，程希缓缓睁开眼。
陆砚之，西年了！
你为什么偏偏出现在这里？
-
公安局走廊。
陆砚之身体重重的靠在冰冷瓷砖墙面，后脑抵着坚硬的凉意，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头儿！”一个沙哑声音响起。
陆砚之倏然睁开眼，眼眸里还残留着一丝未及时敛去的暗涌。
警员郑涛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脸疲惫又带着感激快步走来。
“谢了啊头儿！”郑涛脸上堆起笑容。
“刚才真是急死我了！我老婆急性肠胃炎发作送医院了，小钟又压不住场子，幸亏您顶上！”
他想起审讯室里那个“卖鸭”的乌龙，表情带着难以置信，“那女的……没给您添麻烦吧？看着挺清秀一姑娘，怎么会……”
陆砚之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不息的复杂心绪。
再开口时，声音己经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平静，“没事。查清楚了，是误会。人己经放了。”
“放了？”
郑涛愣了一下，随即如释重负地点头，“哦哦，误会就好，误会就好。我就说嘛，看着不像……呃，干那行的。”
他讪讪地住了口，敏锐地感觉到头儿周身的气压似乎又低了几度。
无形的压迫感让他后背发凉，他赶紧转移话题。
“那我……我去看看小钟那边笔录整理好了没？还有几个要签字的。”
“嗯。”
陆砚之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却越过郑涛，投向走廊尽头那扇通往审讯区的大门，眼神晦暗不明。
郑涛赶紧溜了。
空旷的走廊瞬间只剩下陆砚之一人。
头顶惨白的白炽灯光线毫无温度地倾泻下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投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
-
翌日，傍晚。
陆砚之结束了一个老旧辖区的走访，驾驶警车驶过城南小吃街附近。
车窗半开，傍晚微凉的风带着喧嚣的人声和复杂浓郁的食物香气一股脑地涌入车内。
就在车子即将驶过街角时，一个熟悉又刺眼的招牌毫无预兆地闯入了他的视线。
“鸭味人间”。
小店门脸不大，装修朴素。
正值饭点，店门口蜿蜒着一条不算短的队伍，人声与烤鸭特有的浓郁焦香交织，升腾起一片令人垂涎的市井烟火气。
陆砚之鬼使神差地踩了刹车。
隔着一条不算宽的喧嚣马路，他深沉的目光穿透暮色，牢牢锁定了玻璃门后那个忙碌的身影。
她微微低着头，额前几缕汗湿的碎发垂落，不时被她随意地勾到耳后。
暖黄的灯光温柔地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
她手中片鸭刀寒光闪烁，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精准地落在烤架上那只金黄油亮、皮脆肉嫩的鸭子身上。
她熟练地将片好的鸭肉连同葱丝、黄瓜条、甜面酱和荷叶饼打包好，递给排队的顾客。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子韧劲儿。
偶尔与相熟的顾客说笑两句，眉眼弯弯。
陆砚之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她偶尔抬起擦拭额头汗水的手腕上。
纤细的手腕处，似乎……还能看到未完全消退的红痕。
一股难以名状的烦躁感，混合着某种更深的刺痛，再次涌上心头。
他冷峻的下颌线绷紧，猛地一脚踩下油门。
警车瞬间从树荫下窜出，汇入车流，消失在马路对面。
暮色渐浓，街灯次第亮起，将“鸭味人间”暖黄的灯光衬得更加温暖，却也更加孤立。
程希送走一波客人，趁着短暂的空隙，首起腰，轻轻捶了捶酸痛的背脊。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马路对面——刚才似乎感觉有道视线格外强烈，但现在那里空空如也，只有车灯汇成的河流。
她甩甩头，准备继续片下一只鸭子。
突然，她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
就在店门斜对面，那条狭窄昏暗、堆放着几个垃圾桶的小巷口，一点猩红的光点突兀地亮起，随即又迅速暗了下去！
像是一支被点燃又飞快掐灭的香烟。
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几乎完全融在巷口的阴影里，只隐约勾勒出一个轮廓。
他似乎……正朝着“鸭味人间”的方向。
她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个巷口。
阴影里的人影似乎动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几秒钟后，那抹阴影无声无息地向巷子深处退去，彻底消失在浓稠的黑暗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