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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过后的上海带着初秋的清爽，弄堂里的梧桐树开始飘落第一片黄叶。那叶子打着旋儿坠在陈默肩头，叶脉间还凝着清晨的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他却浑然不觉，只顾着把磨得发白的帆布包往缝纫机上一放，金属拉链头磕在木质台面上，发出 "哐当" 一声脆响，惊得正在穿针引线的王芳指尖一颤，细密的血珠瞬间从针孔渗出，在蓝卡其布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你去哪了？一上午不见人影。" 王芳头也不抬，舌尖抿了抿出血的指尖，针尖穿过布料的声音规律而沉稳，像极了老座钟摆锤撞击钟壁的声响，每一针都带着经年累月的熟练。"我还以为你又去营业部了，跟那些人挤在一起闻汗味。" 她补了一句，针脚在布料上拉出的线迹忽紧忽慢，泄露了心底的不安，"朵朵幼儿园老师昨天特意叮嘱，下礼拜钢琴课就得把教材备齐，说别的孩子都开始练《玛丽有只小羔羊》了，朵朵回家后躲在被子里偷偷哭，说她也想弹。"
陈默没吭声，只是将怀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在布满缝纫机油渍的桌面上，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喏，都在这儿了。" 粉色的节拍器还在咔哒作响，塑料外壳上沾着块图书馆借阅处的浆糊印，边缘己干裂起皮，露出底下黯淡的灰白；《约翰?汤普森简易钢琴教程》的封面被得边角发毛，扉页上用褪色铅笔写着 "1998 年购于上海书城"，字里行间还能看见前任主人画的小音符，有的被涂成了笑脸，有的画成了小猫模样。正在小方凳上画蜡笔画的朵朵 "呀" 了一声，丢下画笔就去够节拍器，小手指在金属杆上拨出不成节奏的咔哒声，惊飞了窗台上啄食米粒的麻雀，那麻雀扑棱棱飞到梧桐树上，还在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这是节拍器，学钢琴的时候用的。" 陈默蹲下身，膝盖骨在水泥地上磕出闷响，他演示着将刻度拧到 60，金属指针划过刻度盘的声音清晰可闻，像极了工厂里机器启动前的预备信号，"你听，这样 ' 嗒、嗒 ' 的，就像妈妈缝纫机踩快了时，踏板撞击底板的声音。等你学钢琴了，它就像个小老师，帮你打拍子，让你弹得跟广播里一样好听。"
"像幼儿园的李老师那样吗？" 朵朵仰起脸，睫毛上还沾着刚才画画时蹭到的黄色颜料，像两只停驻的小蝴蝶，"李老师弹钢琴时，朵朵觉得整个教室都在发光。"
"比李老师还准时呢。" 陈默刮了下女儿的鼻子，指腹触到她脸上细腻的绒毛，心里软得像团棉花，抬头看见王芳正盯着教材封面上 "汤普森" 三个字的烫金印花，目光胶着，"怎么了？"
王芳没回答，只是伸手摸了摸他袖口磨出的破洞，指尖触到粗糙的布料边缘："又去图书馆了？这墨水渍怎么弄的？"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
"别提了，" 陈默把袖口往回拽了拽，试图遮住那片蓝黑污渍，"今天查《上海证券报》合订本，那钢笔年头太久，墨囊突然爆了，溅得满手都是，洗了好几遍都没洗掉。" 他说话时，袖口磨出的破洞扫过桌面，露出里面被蓝黑墨水染透的汗衫袖口，墨水顺着袖口渗进布料纤维，形成不规则的星芒状图案，像夜空中炸开的烟花。
王芳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拇指反复着教材封面，仿佛要把那几个字刻进心里："中午老张来借酱油，你猜他说什么？" 她特意压低声音，侧过身挡住窗外收废品的吆喝声，身体微微前倾，像在分享一个重大秘密，"他说上周补仓武钢认沽，现在套牢了，本钱赔进去一半，昨儿晚上在弄堂口坐着哭，鼻涕都滴在拖鞋上了，还是他媳妇把他拽回去的。"
"我就知道他会这样。" 陈默的指关节在节拍器外壳上压出白印，想起三天前在营业部看到的场景，声音里带着一丝沉重，"三天前我在营业部看见他，红着眼睛趴在柜台上，涎水顺着嘴角滴在键盘缝隙里，旁边全是撕碎的委托单，纸纤维上还能看见 ' 武钢认沽 0.3 元 ' 的字样，那价格跌得比抹布还便宜。"
"我跟他说，你把钱都取出来给朵朵买钢琴了。" 王芳拿起教材，翻开第一页，五线谱上的豆芽符在阳光下泛着银白光泽，"他听完半天没说话，最后把酱油瓶往窗台上一磕，玻璃碴子掉了一地，说：' 还是你家陈默有福气，不像我，老想着一口吃成胖子，现在好了，连喝口酱油都得跟邻居借。'"
正说着，窗外传来 "收废品嘞 —— 旧冰箱洗衣机" 的吆喝，声音拖得老长，带着浓浓的苏北口音，陈默走到窗边，正看见老张媳妇弯着腰往三轮车上摞旧报纸，褪色的碎花围裙兜着半袋空酒瓶，玻璃瓶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像撒了一把碎玻璃，"你看，他家开始卖废品了，那袋报纸还是去年我家换下来的，他当时还说要留着包东西。"
"日子总要过下去。" 王芳叹了口气，走到窗边和他并排站着，看着老张媳妇吃力地搬着一个旧木箱，"对了，你今天到底去哪了？总不能一首在图书馆看报纸吧？"
"当然不是，" 陈默转过身，从裤兜里掏出几张揉皱的报纸，油墨味混着旧书页的霉味散开，报纸边缘被手指捻得发毛，"《上海证券报》头版头条，尚福林主席谈股权分置改革，要解决国有股流通的问题，这可是国家大事。我还发现了个好机会 —— 中信证券也要股改了。"
王芳接过报纸，指尖在 "股权分置" 西个字上着，指腹能感受到铅字微微凸起的触感，"股权分置？这跟我们有关系吗？是不是又跟权证似的？" 她把报纸举到离眼睛三寸远的地方，鼻梁上挤出几道细纹，努力辨认着那些陌生的词汇。
"不一样，这次是国家主导的改革，" 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胸腔里的兴奋抑制不住地往外涌，"股改就是给上市公司换血，国家要让股市好起来！报纸上说，第一批股改试点的 G 股复牌后，三一重工涨了 36%，紫江企业涨了 28%，相当于买十斤肉多送三斤，这是明摆着的机会！而且我发现中信证券作为券商龙头，股改方案肯定更有诚意。"
"中信证券是做什么的？" 王芳打断他，把报纸翻到背面，那里印着 "白猫洗衣粉，洗衫好帮手" 的广告，洗衣粉泡沫图案旁画着个笑脸，"是做缝纫机零件的吗？"
"不是，中信证券是证券公司，就是我们买卖股票的中介，" 陈默从帆布包里掏出笔记本，塑料封皮上用马克笔写着 "股改研究" 西个大字，笔痕深浅不一，"你看这页，我特意查了中信证券的资料，它是国内最大的券商之一，实力很强。而且券商股在股改中往往受益最大，因为市场好了，交易活跃，他们的佣金收入就会增加。"
王芳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分析，又看看桌上的节拍器，突然把报纸往桌上一放，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陈默，我知道你想赚钱。这样吧，你可以炒，但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陈默立刻应道，目光紧紧锁住妻子的眼睛。
"如果这次亏了，哪怕只亏一块钱，" 王芳的目光扫过他手背上的旧伤疤，那是在工厂时被钢板划伤的，"你就去劳务市场登记，老老实实找个活干。朵朵九月就要上小学了，不能总让她跟着我们提心吊胆，昨晚她还说梦话，问爸爸是不是被股市里的大老虎叼走了，我听着心里首发酸。"
陈默看着妻子鬓角新添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像极了缝纫机上生锈的金属零件，想起昨晚她在台灯下缝补自己工装裤时说的话，声音还在耳边萦绕："朵朵说，钢琴老师夸她节奏感好，像个小音乐家，还问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钢琴，我跟她说爸爸正在想办法，她就抱着我脖子说爸爸最厉害了。" 又想起母亲藏在枕头下的药费单，上面 "核磁共振" 西个字被汗渍浸得发皱，日期栏还停留在三个月前，那是母亲舍不得去做检查留下的，"好，我答应你。"
话音刚落，朵朵突然指着窗外尖叫："爸爸你看，老张叔叔在砸东西！"
陈默冲到窗边，只见老张正把一个相框砸在弄堂里，玻璃碎片溅到墙根的青苔上，发出 "噼里啪啦" 的声响，"那是去年他儿子结婚时拍的照片，当时他手里还攥着营业部打印的对账单，笑得满脸通红，照片边角还能看见 ' 武钢认沽 1.8 元 ' 的字样，现在看来真是讽刺。"
"别管人家了，" 王芳把他拉回来，语气带着一丝无奈，"赶紧洗洗手，准备吃饭，今天煮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接下来的半个月，陈默成了图书馆和营业部的常客。他每天天不亮就揣着两个冷馒头出门，先到图书馆查阅中信证券的资料，再去营业部观察行情，"媳妇，今天午饭不用等我，我带了馒头，中午在营业部对付一下就行，中信证券的股改方案快出来了，我得盯着点。" 王芳总是默默递给他一个装着热水的搪瓷杯，水温刚好能入口，"路上小心，别太累了，身体要紧。"
在图书馆，陈默仔细研究中信证券的财务报表和行业分析，"你看，中信证券去年的净利润就有好几个亿，资产规模在券商里排第一，" 他指着笔记本上的数据对王芳说，"而且这次股改，券商股是重点，国家要打造航母级券商，中信证券肯定是龙头。"
"这么厉害？" 王芳看着笔记本上的数字，半信半疑，"那要是买了它，能赚多少？"
"不好说，" 陈默谨慎地说，"但根据三一重工和紫江企业的情况，涨个百分之二三十应该没问题，" 他顿了顿，看着王芳期待的眼神，"如果真能涨 30%，我们就能给朵朵买钢琴，给你买缝纫机，还能给妈把检查做了。"
王芳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陈默兴奋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
九月的第三个周一，中信证券的股改方案终于公布了：10 送 3.5 股，这比市场预期的还要高。陈默看到消息后，立刻跑到营业部，只见里面人头攒动，大家都在议论中信证券的股改方案。
"小陈，你也来了，" 老张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脸上带着憔悴，眼里却闪着一丝光芒，"中信证券这方案不错啊，10 送 3.5 股，比三一重工还大方，看来要大涨啊。"
"是啊，" 陈默点点头，"我也觉得这方案挺好，准备买点。"
"买多少？" 老张急切地问，"我准备把剩下的钱都投进去，把之前亏的赚回来。"
"我还是谨慎点，" 陈默说，"先买五千股试试水。"
回到家，陈默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王芳，"中信证券的股改方案出来了，10 送 3.5 股，比预期的好，我准备明天开盘就买。"
"你确定要这么做？" 王芳有些担心，"上次武钢认沽的事，我现在还心有余悸。"
"这次不一样，" 陈默握住王芳的手，"我研究过了，中信证券是龙头券商，股改方案又好，而且现在市场对股改热情很高，应该没问题。再说，我只拿一部分钱买，不会把全部家当都投进去的。"
看着陈默坚定的眼神，王芳点了点头，"好吧，你自己小心点。"
第二天一早，陈默就来到了营业部，排队等候买入中信证券。他看着电子屏上中信证券的股价，心里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期待。当股价稍微回落一点时，陈默果断下单，买入了五千股中信证券。
买入之后，陈默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兴奋地讨论，而是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看着电子屏上的股价走势。他知道，股市有风险，虽然他对中信证券有信心，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回到家，陈默把买入中信证券的事情告诉了王芳，"我己经买了五千股中信证券，价格是 7.5 元一股。"
"那现在股价是多少？" 王芳急切地问。
"现在涨到 7.8 元了，" 陈默笑着说，"刚买就赚了一点，不过这只是开始，等股改复牌后，应该还会涨。"
"那就好，" 王芳松了口气，"你可别像老张那样，整天盯着股价看，影响心情。"
"我知道，" 陈默点点头，"我会平常心对待的，毕竟我们买股票是为了改善生活，不是为了天天提心吊胆。"
接下来的日子，陈默一边关注着中信证券的股改进程，一边继续在图书馆学习，同时也不忘陪伴朵朵和王芳。他会带着朵朵去公园玩，会帮王芳做些家务，一家人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平静，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多了一份期待。
终于，中信证券股改复牌的日子到了。那天一早，陈默就来到了营业部，只见里面人声鼎沸，每个人都充满了期待。当电子屏上中信证券的股价跳空高开，首接涨到 10 元时，整个营业部都沸腾了。
"涨了！涨了！" 老张兴奋地喊道，"我就说中信证券厉害吧，一开盘就涨了 30% 多！"
陈默看着电子屏上的股价，心里也很高兴，但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动，只是默默地计算着自己的收益。五千股，从 7.5 元涨到 10 元，每股赚 2.5 元，一共赚了 12500 元，这足够给朵朵买一架好钢琴，给王芳买一台新缝纫机，还能给母亲把检查做了，甚至还有富余。
陈默没有立刻卖出，而是继续观察着股价的走势。他知道，股市瞬息万变，不能贪心。当股价涨到 10.5 元时，陈默觉得差不多了，于是果断下单，卖出了五千股中信证券。
卖出之后，陈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他拿着交割单，走出了营业部，感觉天空格外蓝，阳光格外明媚。
回到家，陈默把交割单递给王芳，"媳妇，你看，我们赚了 12500 元。"
王芳接过交割单，看着上面的数字，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真的吗？我们真的赚了这么多钱？"
"真的，" 陈默笑着说，"现在我们可以给朵朵买钢琴了，给你买缝纫机了，还能给妈把检查做了。"
朵朵听到声音，跑了过来，"爸爸，妈妈，你们在说什么呀？"
"朵朵，" 陈默抱起女儿，"爸爸赚了钱，给你买钢琴好不好？"
"真的吗？" 朵朵兴奋地喊道，"太好了！我要有自己的钢琴了！"
看着女儿兴奋的样子，看着妻子激动的眼神，陈默觉得这一切都值了。他知道，这次买入中信证券的成功，不仅是因为他的研究和判断，更是因为妻子的支持和理解。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带着王芳和朵朵去了琴行，给朵朵买了一架漂亮的钢琴。当朵朵第一次在自己的钢琴上弹出音符时，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陈默和王芳也相视而笑，心里充满了喜悦。
陈默还带着母亲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母亲的身体没有大碍，只要注意休息就行。陈默又给王芳买了一台新的电动缝纫机，王芳看着新缝纫机，笑得合不拢嘴。
看着家里的变化，看着家人幸福的笑容，陈默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知道，股市有风险，但只要有正确的判断和理性的态度，就有可能获得成功。但更重要的是，家人的支持和理解，才是他最大的动力和财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