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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寒风卷着梧桐叶打在 "信永中和" 会计师事务所的玻璃幕墙上，陈默攥着会计证的手心沁出汗珠。面试间的中央空调嗡嗡作响，26℃的恒温却驱不散他西装里的寒气 —— 这件藏青色西装还是 2007 年牛市顶峰时在恒隆广场定制的，意大利进口羊毛面料如今在袖口磨出细密的毛边，针线缝补处隐约可见当年 "中船股份" 的交割单碎片。
"陈先生，您之前是职业股民？" 主面试官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光映出简历上 "2005-2008 全职证券投资者" 的打印字样，笔尖在 "投资者" 三字上划出深色压痕，"我们需要的是有企业财务经验的人，不是会看 K 线的。" 他身后的落地窗正对着陆家嘴金融中心，塔吊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极了陈默爆仓那天的股指曲线。
"我正在备考中级会计职称，而且在联华超市担任过理货组长，" 陈默下意识攥紧公文包拉链，里面装着超市的盘存报表复印件，"对库存周转率、先进先出法等实务操作有实际经验，在超市时曾优化过乳制品区的库存管理，将过期率降低了 15%。"
"理货？" 副面试官突然轻笑出声，钢笔在桌面敲出哒哒声响，"我们处理的是破产企业的债权债务清算，需要德勤审计标准的财务逻辑，不是研究奶粉罐怎么摆更美观。你知道破产清算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是对企业资产的准确评估和债务的优先排序，这和你摆货架完全是两码事。" 他翻到简历最后一页，指尖停在 "炒股收益" 那一栏的斜线划掉处，"而且您这三年的职业经历... 我们担心风险偏好会影响审计独立性。毕竟，一个习惯了在股市中追求高风险高收益的人，能否在财务工作中保持足够的谨慎和稳健？"
陈默的视线凝固在对方胸前的 CPA 徽章上，铂金材质在顶灯下发着冷光，让他想起 2007 年营业部大户室的水晶吊灯。老 A 的话在脑海里回响："当别人用偏见当盾牌时，你得用实力砸开缺口"，但喉咙里像卡着隔夜的方便面，只能挤出沙哑的承诺："我理解您的顾虑，先生。但炒股的经历让我更懂得风险控制的重要性，而且我对财务工作有强烈的责任感。我会用三个月考下中级证书，周末可以无偿实习，用实际工作证明自己的能力。"
"三个月？" 主面试官挑了挑眉，"中级会计考试的难度可不低，你确定你有足够的精力？而且我们这里不缺实习生，缺的是能立刻上手的正式员工。"
"我确定，" 陈默挺首了背脊，"在超市工作时，我每天下班后都会学习到凌晨，我相信自己有足够的毅力和能力通过考试。"
面试官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主面试官合上了简历："我们会考虑的，陈先生。你先回去吧，有消息会通知你。"
走出写字楼时，陈默看见穿貂皮的刘阿姨从对面的 "宝昌典当行" 出来，脖颈上的红绳己换成褪色的红布条，貂皮大衣的肘部磨出破洞，露出里面起球的羊绒内衬。"小陈啊，" 阿姨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两个烤山芋，油纸袋上印着 "牛市小吃" 的旧 logo，"我儿子在瑞华所打听过，事务所嫌咱们没科班背景。他们说现在招人都要名校毕业，有相关实习经验的。"
"谢谢您，刘阿姨，" 陈默接过山芋，热气透过纸袋烫着掌心，让他想起 2007 年捧着 436 元股价截图时，交割单被手心汗水浸透的温度，"我知道了，没关系的，我再找找其他机会。"
"别灰心，" 刘阿姨拍了拍他的胳膊，"老 A 师傅不是说了吗，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城隍庙的茶摊在寒潮里支着塑料棚，棚顶结着冰棱，老 A 正用冻得通红的手给穿香云纱的周老太太倒姜茶，紫砂壶嘴冒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成雾。"事务所没要你？" 老人从靛蓝围裙里摸出个牛皮账本，纸页间夹着 1962 年的粮票和油票，边角用棉线仔细缝补过，"早料到了。这些大所啊，门槛高得很。你看这 ——" 他翻开夹着社区服务中心宣传单的那页，泛黄的纸上印着 "股民心理疏导站" 的字样，"王主任是我 1978 年供销社的老同事，现在管着南京东路街道的帮扶站。他可是个热心肠的人，以前在供销社的时候，没少帮街坊邻里解决困难。"
拨通电话时，陈默的手指在老年机屏幕上发抖，2007 年买的智能手机早己在爆仓后变卖。"王主任您好，我是城隍庙老 A 师傅介绍的陈默..." 听筒里传来老式座钟的滴答声，"对，就是总穿蓝布衫的那个老爷子... 他经常提起您，说您是个特别能干的人。"
"哦？老 A 提起我了？" 电话那头突然爆出爽朗的笑声，"老 A 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明天早上九点来，我们正缺个懂 Excel 的财务帮手。你不知道，我们这儿的老人啊，好多都被股票套牢了，心里憋得慌，又没人懂财务，正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来帮忙。"
"谢谢您，王主任，我明天一定准时到。" 陈默激动地说。
"谢什么，" 王主任笑道，"咱们都是老街坊，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对了，你会用电脑吧？我们这儿有台旧电脑，就是用来记账的，你来了正好能派上用场。"
"我会用 Excel，没问题的。"
"那就好，那就好，" 王主任说，"明天见啊，小陈。"
挂了电话，陈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老 A 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我说王主任是个热心肠吧。他那儿虽然钱不多，但能帮到不少人。"
"是啊，谢谢您，老 A 师傅。" 陈默感激地说。
"谢什么，" 老 A 摆摆手，"做人啊，就得多帮衬着点别人。你去了那儿，好好干，别嫌弃那些老人唠叨，他们心里苦啊。"
陈默的办公桌对着窗户，能看见楼下银杏树下的象棋摊，退休老人们的楚河汉界总用股票代码标注。他的第一个任务是整理老年活动中心的账目，算盘珠子在指尖发出清脆的响声，比 2008 年听到的跌停警报更让人心安。算盘框上刻着 "公私合营" 的字样，是老 A 从废品站淘来的。
"小陈，帮我看看这张单子。" 张大爷把牛皮纸交割单推过来，纸上 "中国石油 48.62 元买入" 的油墨被指腹磨得发灰，边缘卷成喇叭状，"我老伴说再碰股票就睡沙发，可这三万块... 是她的乳腺癌化疗预备金。医生说要是用进口药，效果会好很多，可那钱... 现在只剩不到一万了。"
陈默接过单子，看见右下角用铅笔写着 "2007.11.5"—— 中石油上市首日的 K 线图在脑海中浮现，那根天量阴线像道伤疤。"大爷，" 他打开老旧的联想电脑，Excel 表格里的格子像极了曾经的自选股界面，"我们先算清楚亏损比例，中石油现在的股价是...8.62 元，您亏损了 82.3%。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按您每月 2800 元退休金，分 36 期来慢慢弥补这个亏损。每个月存 1000 元，三年后就能攒够 36000 元，差不多能补上这个缺口。"
"三年？" 张大爷叹了口气，"可我老伴的病等不了三年啊。医生说最好尽快用进口药，效果好，复发率低。" 说着，张大爷突然捂住脸，中山装口袋里掉出半瓶抗癌药，"我对不起她... 以为能赚够上海肿瘤医院的进口药钱，没想到... 唉，都怪我贪心。"
"大爷，您别自责了，" 陈默轻声说，"谁也没想到股市会跌成这样。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大妈治病。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帮您联系一下社区的医疗救助基金，看看能不能申请到一些补助。另外，您也可以把手里的股票先抛掉，虽然亏了很多，但留着钱先给大妈治病要紧。"
"抛掉？" 张大爷抬起头，眼里满是犹豫，"可我要是抛了，就真的血本无归了。说不定哪天股价又涨回来了呢？"
"大爷，" 陈默耐心地解释，"股市的事谁也说不准。但大妈的病不能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大妈的病好了，以后还有机会再赚钱。可要是大妈的病耽误了，那才是真的后悔莫及啊。"
张大爷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小陈。我听你的，先给老伴治病要紧。"
那天下午，陈默陪张大爷坐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听他讲如何在万国证券门口排队三小时申购新股，如何用退休金抵押给民间配资。窗外的阳光斜照在账本上，把 "借贷平衡" 西个字映得透亮，让他想起老 A 在茶摊说的："K 线图数的是欲望，账本数的是救命钱。"
社区服务中心的股民帮扶站渐渐有了名气，穿貂皮的刘阿姨每周西都来，貂皮大衣换成了摇粒绒外套，脖颈上的红布条系着孙子的平安符。"小陈，你看我这几只基金还能回本吗？" 她摊开一叠银行存单，每一张都贴着便签："囡囡 2008 生日买的"" 给孙子存的小学学费 "，其中一张 2007 年的单据背面，用铅笔写着" 目标：世博会门票 "。
陈默没有打开基金估值软件，而是翻开社区发的《心理疏导手册》："阿姨，您买这只基金时，是不是听说基金经理拿过金牛奖？"
"是啊，" 刘阿姨叹了口气，"当时报纸上全是他的报道，说他多厉害多厉害。我就想，把钱交给他打理，肯定能赚不少，到时候就能带孙子去世博会看看了。听说世博会可热闹了，有好多国家的馆，还有机器人表演呢。"
"阿姨，" 陈默轻声说，"基金经理也是人，也有失手的时候。而且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您看，这只基金现在的净值是 0.56 元，您亏损了 44%。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制定一个定投计划，每月定投 500 元，慢慢摊薄成本。同时，您也可以考虑把一部分资金转到稳健型的理财产品上，比如国债或者定期存款，这样既能保证一定的收益，又能降低风险。"
"定投？" 刘阿姨不太明白，"那是什么？"
陈默耐心地解释："定投就是定期定额投资，这样可以避免一次性投入的风险，通过长期投资来平滑市场波动的影响。比如您每月发了退休金，就拿出 500 元来定投这只基金，这样当市场下跌时，您可以买到更多的份额，当市场上涨时，您也能享受收益。"
刘阿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可是，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回本啊？"
"这需要时间，阿姨，" 陈默说，"投资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能急。而且，比起回本，更重要的是您得先保证自己和家人的生活质量。您看，您给孙子存的学费可不能动，这是刚性支出。至于世博会门票，咱们可以先攒钱，等以后有机会再去。"
刘阿姨突然哭出声，摇粒绒袖口露出给孙子织毛衣时扎的针眼："我就是想给孙子攒个好未来... 想让他见见世面... 可现在... 唉..."
"阿姨，您别难过，" 陈默安慰道，"您的心意孙子肯定能感受到。世博会以后还有机会去，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家庭财务规划好，让孙子能安心上学，您也能安享晚年。"
2009 年元旦，陈默在社区服务中心的公告栏贴 "家庭理财讲座" 通知，透明胶带粘住的瞬间，他在玻璃倒影里看见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夹克，领口挂着老 A 新送的佛珠，绳结上刻着 "守心" 二字，紫檀木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
"陈老师！" 中学生背着书包跑来，数学奖状在胸前晃荡，"我爸说让您看看工伤认定表。" 少年校服袖口的红绳己换成校徽，"我以后想学金融，不过是帮农民工算清楚血汗钱，不是炒股票。"
陈默接过单据，看见背面用铅笔写着："1664 点不是熊市底，是新生活的开盘价"。他想起 2008 年深秋在便利店吃泡面的自己，那时觉得 1664 点是世界末日，如今才懂老 A 说的 "韬光养晦"—— 不是躲进阁楼舔伤口，而是把跌停板的地方变成生根的土壤。
"你爸爸的工伤认定表我看过了，" 陈默说，"资料很齐全，应该没问题。不过有几个地方需要注意，比如医疗费用的报销范围，还有停工留薪期的工资计算。我给你列了个清单，你拿回去给你爸爸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
"谢谢您，陈老师，" 中学生说，"我爸说您真是个好人，帮了我们大忙。"
"不用谢，" 陈默笑了笑，"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以后想学金融，这个想法很好。不过要记住，金融的本质是服务实体经济，是帮助人们管理风险和财富，而不是投机取巧。"
"我记住了，陈老师。" 中学生用力点点头。
茶摊的暖锅还在沸腾，老 A 往陈默碗里夹了块红烧肉，肥瘦相间的纹路像极了 K 线图的阴阳交替。"知道为啥叫韬光吗？" 老人用筷子指着窗外的雪，"光要养在心里，别养在屏幕上。你看这红烧肉，要慢慢炖，味道才会出来。人也一样，要经历些磨难，才能懂得生活的滋味。"
陈默嚼着肉，尝到了久违的甜味，那是生活本来的味道，和账本上借贷平衡的数字一样实在。他看着周围的老人们有说有笑，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也许，这就是老 A 说的 "韬光养晦" 的真正意义 —— 在逆境中积蓄力量，在服务他人中找到价值，让心中的光慢慢照亮生活的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