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福庄园的平安夜晚宴,是冰冷奢华的坟墓。长条餐桌铺着浆洗得笔挺、闪烁着银线暗纹的雪白亚麻桌布,沉重的纯银烛台燃烧着惨白的蜡烛,火光在无数水晶高脚杯和光可鉴人的餐具上跳跃、折射,将整个餐厅映照得如同虚幻的水晶宫。空气里弥漫着烤天鹅的浓郁油脂香、陈年葡萄酒的醇厚气息,以及一种挥之不不去、如同被香水刻意掩盖的、冰冷的消毒水味道。
卡西乌斯·莱斯特兰奇坐在长桌的末端,几乎紧挨着通往厨房的侧门阴影里。这个位置远离主位上的卢修斯和纳西莎,远离德拉科刻意张扬的铂金脑袋和喋喋不休的炫耀,也远离了其他受邀的、衣着光鲜却笑容虚伪的纯血家族成员。他面前的金盘银杯精美绝伦,盛放着丰盛到令人窒息的食物,但他只是机械地、缓慢地切割着一块冰冷的烤鹿肉,动作精确得如同外科手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咀嚼的不是食物,而是蜡块。
他的左手,插在长袍口袋里,指腹一遍又一遍地、用力地着紧贴心口的暗银蛇徽。冰冷的金属边缘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右臂,在那看似平常的墨绿色校袍袖管之下,紧贴着皮肤,缠绕着一个冰冷的存在——那个黑色的契约臂环。
它像一个活着的枷锁,紧箍在臂骨之上。深邃的黑色金属没有丝毫光泽,如同凝固的深渊。内圈蚀刻的那圈微小蛇形古魔文,此刻不再是暗红的微光,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般,散发着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灼痛!那痛楚并非仅仅作用于皮肉,而是如同跗骨之蛆,顺着血管、神经,丝丝缕缕地钻入骨髓深处,带来一种灵魂被无形毒蛇啃噬的恶寒!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那灼痛都如影随形,疯狂地提醒着他契约的存在,提醒着卢修斯·马尔福那冰冷的掌控力。大脑封闭术的“绝对冰原”在臂环灼痛的冲击下剧烈震颤,冰层深处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他必须调动远超平日的意志力,才能勉强维持住堡垒的外壳,将那份噬骨的痛楚和随之翻涌的屈辱强行冻结、压缩,化作冰原深处更加漆黑的杂质尘埃。
“……父亲送我的最新款光轮2001!绝对是霍格沃茨最快的扫帚!波特那根破扫帚摔断的时候,你们没看到他那张脸……”德拉科尖利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在长桌另一端响起,如同指甲刮擦着玻璃。
“卢修斯,对角巷那几处新铺面的地契,还需要您……”一个肥胖的、留着两撇油腻胡须的男巫谄媚地笑着。
“纳西莎,今年的冬青浆果酱味道真是绝妙,是家养小精灵的新配方吗?”一个穿着华丽紫袍的女巫故作优雅地恭维。
虚伪的交谈,空洞的笑声,刀叉碰撞的清脆声响……这一切都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灌满冰水的玻璃,模糊而遥远地传入卡西乌斯的耳中。他的全部感官,都被右臂上那蚀骨的灼痛和意识冰原的剧烈震荡所占据。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在惨白烛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他必须离开。立刻。否则,他无法保证自己还能维持这副冰冷的躯壳,还能压制住右臂上那几乎要咆哮而出的痛苦嘶鸣。
他放下刀叉,动作轻微得几乎没有声音。深黑色的眼眸抬起,越过长桌上跳跃的烛火和虚伪的笑脸,投向主位的卢修斯。卢修斯正优雅地摇晃着水晶杯中的红酒,灰蓝色的眼睛如同盘旋的猎鹰,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但卡西乌斯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冰冷的、掌控一切的满意。
卡西乌斯微微侧身,对着身旁的空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低语:“身体不适。告退。”
他没有等待回应,也没有看任何人。站起身,如同一个脱离提线的木偶,动作略显僵硬但依旧保持着无可挑剔的仪态,转身走向通往塔楼的侧门。深绿色的袍角无声地拂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
餐厅里的喧嚣似乎停顿了半秒。德拉科投来一个混杂着幸灾乐祸和忌惮的复杂眼神。纳西莎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解读的忧虑,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卢修斯只是轻轻抿了一口红酒,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卡西乌斯没有回头。他穿过冰冷空旷的回廊,每一步落下,右臂上的灼痛都如同毒蛇噬咬般加剧!契约臂环似乎感应到了他试图逃离的意图,内圈的蛇形魔文红光大盛!灼热的剧痛瞬间升级,如同烧红的铁箍狠狠勒进骨头里!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终于从他紧咬的牙关中逸出!他猛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佝偻,左手死死按住右臂袖管下的位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不正常的青白色!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衣。
不行!不能在这里倒下!
他强行凝聚起残存的意志力,如同在暴风雪中点燃一支微弱的火把,将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再次强行压向意识冰原深处!冰层在意志的重压下发出尖锐的呻吟,但暂时封住了痛苦的洪流!
他喘息着,支撑起身体,继续前行。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终于回到塔楼房间。反手关上厚重的橡木门,将外面所有的声音彻底隔绝。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急促地喘息着。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透过厚重的彩色玻璃,在地上投下扭曲怪诞的色块。
他踉跄着走到窗边,粗暴地扯开右臂的袖管!
月光下,那枚黑色的契约臂环如同一条活着的毒蛇,紧紧缠绕在他苍白的小臂上!内圈蚀刻的蛇形古魔文,此刻正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着妖异的暗红色光芒!光芒所及之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灼红,甚至能看到细微的血管在皮下痉挛般地跳动!一股带着硫磺和铁锈气息的、令人作呕的魔力波动正源源不断地从臂环中散发出来,侵蚀着他的血肉,试图烙印进他的灵魂!
灼痛!屈辱!冰冷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在卡西乌斯的血管里奔涌!他深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急剧收缩,里面燃烧着从未有过的、近乎实质的冰冷火焰!他猛地抬起左手,五指张开,掌心凝聚起狂暴的魔力寒流,首指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臂环!
摧毁它!哪怕撕掉一层皮!也要把这该死的枷锁扯下来!
就在他指尖的寒冰魔力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
插在长袍口袋里的右手猛地一震!
接骨木魔杖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狂暴的、带着强烈警告和阻止意味的剧震!那震颤如此剧烈,仿佛整根魔杖都在他口袋里疯狂地扭动、嘶鸣!杖身不再是冰冷的死物,而是变成了一条感知到主人即将自毁而陷入狂暴的毒蛇!源自夜骐尾羽的、对契约邪恶本质的极致排斥,化作一股刺骨的冰流,蛮横地冲入卡西乌斯的神经,瞬间浇熄了他左手凝聚的魔力寒流!
同时,一股冰冷的意念碎片,如同被强行灌入脑海:**强行摧毁契约载体,将引发最恶毒的灵魂反噬!魔力失控!意志崩解!**
卡西乌斯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沸腾的怒火和毁灭冲动被硬生生冻结!他僵在原地,左手无力地垂下,指尖凝聚的寒冰魔力瞬间消散。他急促地喘息着,深黑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右臂上那枚散发着妖异红光的臂环,如同盯着一条随时会暴起噬人的毒蛇。
魔杖的警告清晰而致命。卢修斯·马尔福,果然布下了最恶毒的陷阱。这契约,不仅束缚,更是一个毁灭性的禁制!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带着犹豫的敲门声响起。
卡西乌斯瞬间警觉!左手闪电般拉下袖管,遮住那刺目的红光,身体紧绷如弓,魔杖无声地滑入右手掌心!深黑色的眼眸锐利如刀锋般射向房门!是卢修斯?还是纳西莎?在这个时刻?
门没有被推开。片刻沉默后,一个极其苍老、带着浓重颤抖和卑微的声音,如同蚊蚋般从门缝下钻了进来:
“卡西乌斯……少爷?”
多比?
卡西乌斯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这个胆小如鼠的家养小精灵?
“克利切……克利切让多比……把这个……交给……少爷……”多比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仿佛每说一个字都在承受巨大的痛苦。紧接着,门缝下被极其小心地塞进来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暗红色褪色天鹅绒包裹着的扁平物体,只有巴掌大小。
多比塞完东西,仿佛用尽了所有勇气,门外立刻传来一阵细碎而慌乱的、如同受惊老鼠般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卡西乌斯警惕地等了几秒,确认门外再无动静。他缓缓蹲下身,魔杖尖端凝聚起一点极其微弱的荧光闪烁。惨白的光线下,他看清了那个包裹。
暗红色的天鹅绒早己褪色磨损,边缘磨损得起了毛边,散发着一股极其陈旧的、混合着灰尘、羊皮纸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干涸血液般的铁锈气息。包裹用一根细细的、同样褪色的黑色丝带系着,打着一个极其复杂、带着古老家族徽记意味的结。
一股极其微弱、却让卡西乌斯瞬间心跳加速的魔力波动,从包裹内部隐隐传来。那波动……带着一种遥远的、冰冷的、却又无比熟悉的……疯狂与黑暗的共鸣!莱斯特兰奇!或者说……布莱克?
他伸出左手,指尖因为刚才的愤怒和此刻的惊疑而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解开那个复杂的结。褪色的天鹅绒布无声地滑落。
里面,是一个扁平的秘匣。
材质是某种深沉的、近乎纯黑的乌木,入手冰凉沉重,仿佛吸收了所有的光线。匣盖没有任何华丽的雕饰,只有中心位置镶嵌着一枚小小的、己经失去光泽的银质徽章——布莱克家族那由荆棘与星辰组成的、狰狞咆哮的狗头家徽!
秘匣边缘,用一种早己干涸发黑、如同血迹般的物质,潦草地写着几个扭曲的字母:
**For the Black Blood. Only.**
(致布莱克血脉。唯此。)
卡西乌斯深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布莱克?纳西莎的家族?为什么会在马尔福庄园?为什么由克利切(那个布莱克家族最忠心的、也是最疯狂的家养小精灵)通过多比转交?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他屏住呼吸,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魔力,小心翼翼地探向秘匣边缘那微不可察的缝隙。没有触发任何防护魔法。匣盖在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中,被他缓缓掀开。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羊皮纸陈腐、黑魔法材料腥膻以及某种刺鼻药水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惨白的荧光下,匣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没有金银财宝,没有魔法物品。只有几件看似杂乱、却散发着浓烈岁月和疯狂气息的旧物。
一张边缘己经磨损卷曲、发黄变脆的羊皮纸。上面用一种极其狂乱、力透纸背的墨迹写满了字,字迹潦草得如同癫痫发作时留下的痕迹,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癫狂和……绝望?卡西乌斯只扫了一眼开头几行,心脏就如同被重锤击中!
*【……我的孩子……在黑暗中诞生……在诅咒中呼吸……阿兹卡班的铁栅……冰冷的石头……我的血……我的骨……我的疯狂……】*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
这是他那个疯癫母亲的笔迹!是她被关在阿兹卡班时写下的?!卡西乌斯的手指瞬间冰凉!
羊皮纸旁边,是一小缕被仔细捆扎起来的、如同枯草般干枯蜷曲的……黑色毛发?颜色和质地……与他额前那桀骜不驯的浓密黑发如出一辙!
毛发旁边,是一个小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水晶瓶。瓶里残留着几滴早己凝固、呈现出暗沉紫黑色的……血液?血液中,似乎还悬浮着极其微小的、如同黑色砂砾般的结晶物,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黑暗魔力波动!
最后,是一张被剪下来的、早己泛黄的报纸残片。上面刊登着一则占星预言,字迹模糊不清,只隐约能看到“……星辰交汇……暗影血脉……承启之时……容器……”等支离破碎的字眼。预言下方,用同样的狂乱笔迹画着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问号,以及一个被反复涂抹、几乎看不出原形的黑魔标记。
卡西乌斯如同被施了石化咒,僵立在冰冷的月光下。秘匣里的东西如同冰冷的毒蛇,狠狠咬噬着他的神经!母亲的疯狂呓语……他的毛发和……血液样本?那个关于“容器”的预言剪报?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瞬间!
“嗡——!”
他插在长袍口袋里的右手再次猛地一震!这一次,接骨木魔杖传来的不再是警告的剧震,而是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共鸣!如同沉睡的毒蛇感应到了同源的气息!杖身内部,那源自夜骐尾羽的、对死亡与黑暗的敏锐感知,正与秘匣中贝拉特里克斯残留的疯狂气息、以及那紫黑色血液中的黑暗结晶产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呼应!
右臂上,契约臂环的灼痛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共鸣而瞬间加剧!内圈的蛇形魔文红光大盛!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地收紧、啃噬!仿佛在警告,在压制!
卡西乌斯闷哼一声,左手死死按住剧痛的右臂,身体因为双重的冲击而微微摇晃。他深黑色的眼眸死死盯着秘匣中那几滴暗紫色的血液和狂乱的笔迹,又低头看向自己右臂袖管下那散发着妖异红光的契约烙印。
冰冷的月光穿过彩色玻璃,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扭曲的色块。塔楼房间里,只有他压抑的喘息声,魔杖冰冷的共鸣,以及契约臂环如同活物般的、贪婪的啃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