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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许继祖许焕刚回到庄浪河畔那座熟悉又清冷的二层小楼才两天，省城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这次是母亲王桂芬的声音，带着生意兴隆特有的洪亮和不容置疑：
“焕焕！家里租了大房子了！三室两厅！宽敞着呢！你弟弟今年初一，文化课一塌糊涂，光画画好也不行啊！你赶紧收拾收拾，趁放假来省城，给他好好补补课！尤其是数学英语！本来让你弟在村上跟你学就行，可你弟还要上画画班呐！”
命令的口吻，清晰的工具定位——给弟弟补习文化课。许焕握着冰凉的听筒，听着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
她目光扫过堂屋里正佝偻着腰、用粗糙的手仔细擦拭着电视机外壳的奶奶，和坐在门槛上闷头抽旱烟、望着萧瑟院落的爷爷。七十多岁的老人，背更驼了，脸上的沟壑更深了，像被岁月和土地榨干了最后一丝水分的枯树根。一个念头，带着尖锐的酸楚和紧迫感，猝不及防地撞进她心里：爷爷奶奶还能有多少个团圆年？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说：“妈，补习可以。但……今年过年，能把爷爷奶奶也接去省城吗？他们年纪大了，还没在城里过过年……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几秒钟后，王桂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抵触和怨气：“接他们来？！焕焕你懂什么！你奶当年怎么对我的？就因为我生了你是个丫头片子！那话……那话有多难听你知不知道？生了你，你奶奶也没好好做几顿饭给我补补，身体差的西年才有了你弟。差点把我休回娘家。我怀着你弟吓得日夜胆战心惊怕再生个丫头片子。这么多年我这心里都过不去！城里房子是租的，他们来了不习惯，也住不下，我还得伺候着，这年还过不过了？”
王桂芬的怨念像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那是积压了十几年的、关于性别歧视和婆媳龃龉的旧伤疤。许焕沉默地听着，她能理解母亲的委屈，就像理解自己被取名“唤弟”那样。那是一个时代造就的悲剧。但看着爷爷奶奶苍老的身影，那份想要尽孝的念头更加强烈。
“妈，爷爷奶奶在老家多冷多孤单呀”就在这时，电话被旁边的许继祖抢了过去。少年清亮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妈！你干嘛又翻旧账呀，我以后长大孝顺你！爷爷奶奶都老了！我小时候奶奶给我蒸的鸡蛋糕可香了！爷爷还给我买玩具枪！让他们来嘛！房子那么大，住得下！”
弟弟难得的、带着对祖辈亲情的坚持，意外地成了打破僵局的关键。
电话那头传来王桂芬无奈的叹息和许建国低声的劝说“孩子都说了，大过年的……”
最终，王桂芬带着不情愿妥协了：“……行吧行吧！你带他们来！说好了，就过年这几天！路上小心点，你弟爱乱跑，多照顾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