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校服洗得微微发白,掩盖不住一整个暑假烈日和劳作的烙印。
许焕骑着那辆更加破旧、链条声愈发刺耳的自行车,重新碾上通往镇中学的尘土路。
家里新盖的楼房带来的短暂“体面”早己消散,留下的只有粗糙开裂的双手,和手上未褪尽的老茧和心底那片被父母承诺浇灭的荒原。她强迫自己把暑假的疲惫和委屈锁进心底最深的角落,试图把注意力拉回课本。
然而,初一结束时那点艰难的进步,在暑假知识的彻底荒废和持续的身心透支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新学期的第一次月考,像一场猝不及防的寒潮。英语成绩再次滑落到及格线边缘,数学因为暑假预习计划泡汤而漏洞百出,连原本还算稳定的语文也因状态低迷而发挥失常。总成绩排名像断线的风筝,首首地坠落到班级下游。那张刺眼的成绩单,像一纸冰冷的判决书,宣告着她所有挣扎的徒劳。
更沉重的打击接踵而至。班主任拿着成绩单,脸色严肃地宣布:“下周五下午开家长会!重点分析这次月考情况,尤其是退步明显的同学!家长必须到场!”
“家长必须到场”几个字,像重锤砸在许焕心上。她坐在角落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这“必须”对她而言,只是一个空洞的词汇。父母远在省城,为了弟弟的“前程”和新房子的债务奔波。过年都不回家忙生计,怎么会专门跑回来参加这麻烦的家长会。爷爷奶奶?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如何能理解“月考”、“排名”、“升学压力”?他们只会重复那句“女娃子认几个字,不被人糊弄,就行了”。
周五下午,家长会如期举行。
教室里坐满了或焦虑、或严肃、或殷切的家长,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交流声。许焕的座位上,空空荡荡。班主任的目光扫过那个刺眼的空位时,眉头紧紧皱起,许焕父母也没有打电话说明情况。
他甚至没有像对其他缺席家长的孩子那样,事后单独询问一句。他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凭多年教学经验笃定认为许焕退步极大,所以不敢叫家长。随即是更深的漠然和放弃。
许焕的存在,连同她座位上那片空白,仿佛被彻底遗忘了。这种彻底的、无声的忽视,比任何责骂都更伤人。它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她仅存的自尊。
家长会后,班主任对许焕的态度发生了微妙而冰冷的变化。课堂上不再提问她,作业批改得敷衍潦草,目光掠过她时不再有丝毫停留,仿佛她己是一个透明的、被放弃的符号。
这种来自权威的“放弃”,像一种无形的瘟疫,迅速在许焕心里生根发芽,也在班级里蔓延。许焕无比难受却又无可奈何,迷惘彷徨而不知所措。那些本就处于边缘、成绩平平甚至更差的同学,更像是嗅到了某种“自由”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