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谢之衡趴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模样,牧闻州嚎得更厉害了。
“阿衡,这是谁干的?”
“是我自己出言不逊,惹得淑贵妃不悦,方才挨了刑罚。”谢之衡的声音轻飘飘的,得凑近些才能听得真切。
“这个淑贵妃,我早就听说过她了,嚣张跋扈,阴晴不定,一天到晚葫芦里卖得不知道是什么药,满肚子坏水没地方泼,全泼你身上来了!”牧闻州愤懑地说道,“你是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惹到她了?”
谢之衡的脸上掠过一丝慌乱,很快又恢复如常。
“一些小事罢了,她只是单纯看我不惯,找些由头。”
“哦哦。”牧闻州点点头,想来淑贵妃也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他完全没注意到谢之衡那转瞬即逝的神色微变,但谢姝却精准地捕捉到了。
谢姝只是说起话来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不能够用流畅的官话表达自己的想法,却并不代表她的心智也还是个孩童。
恰恰相反,实际上她的心思很细腻敏感。看到谢之衡微变的神色,她便敏锐地察觉到,或许淑贵妃的责罚与自己有关。
谢之衡的闪烁其词,本意是不想让阿姝有什么负担,可也正因为谢姝意识到了这点,心下就更生愧疚。
她的眼底蒙上了淡淡的一层霜,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夏沫,去给牧公子准备些茶水糕点端进来。”
谢之衡深知自己这位朋友的脾性,想必今天他是不打算走了。
“哎呀,我是来看望你的,你这还重病在床,我哪有心思吃东西啊。”牧闻州痛心疾首地说道。
“吃些吧。”谢之衡笑了笑,“你从京城赶来,舟车劳顿,也累了,先吃点垫着肚子。”
“那夏沫,你帮我让厨房多做点蝴蝶酥,再弄些糯米团子,指名让郝大厨做啊,他做的糕点最好吃了。”牧闻州一谈到吃就来了精神,认真地嘱咐夏沫。
“知道了。”夏沫冲着牧闻州抬了抬下巴,一蹦一跳地跑去厨房了。
牧闻州是晋安王府的常客,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他不是想在这用膳,就是想在这留宿,再加上他的性格大大咧咧,于是很快便和晋安王府的下人们打成一片。
谢之衡看着牧闻州与夏沫打趣的场面,心里十分温暖。
他自幼被困在宫中,虽说贵为皇子,吃穿用度定不会短缺了他的。但久居深宫,生母早逝,既无母亲的陪伴,又无父亲的关爱,难免时常倍感孤独。
因为从未想过争权夺位,所以早早搬出宫去,反而对他来说是因祸得福了。在晋安王府的一年多时间,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这其中的快乐,又有大部分是牧闻州带给他的。
这是他人生第一个朋友,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一次偶然,去城里的途中,他的马车与牧闻州的马车相撞了。那小子骂骂咧咧地下了车,正准备发作,见到谢之衡之后立马偃旗息鼓了。
用牧闻州的话来说,小爷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超凡脱俗之人,一袭白衣仙气飘飘,那叫一个风度翩翩,相貌堂堂,美得人移不开眼睛。
“我看见你那张脸就生不了气。”
这句话成了他们友谊的开始。
一个温文尔雅的清闲王爷,一个活泼生动的富家少爷,就这样成为了好朋友。
牧闻州的出现,给谢之衡的生活带去了许多欢声笑语。
尽管谢之衡总是不爱出门,却也在牧闻州的软磨硬泡下去了不少地方游山玩水。看着自己的朋友每天活力西射,就仿佛自己也充满了活力一般。
思绪拉回,谢之衡环顾西周,却没有见到谢姝的影子,心中有些担忧。
“闻州,阿姝呢?”谢之衡问道。
“阿姝是谁?”牧闻州疑惑地挠了挠头。
“就是你在奴隶市场救下的那个女孩。”这时谢之衡才想起,牧闻州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我给她取了这个名字,冠了我的姓。”
“啊?姓谢啊?”牧闻州张大了嘴巴,吃惊地说道,“你胆子可真大啊。”
赵管家在一旁使劲地点头,表示赞同。
“难不成要跟你姓牧吗?”谢之衡笑了一声,轻轻一动便感觉五脏六腑都被牵扯着疼。
“那还是跟你姓吧,为啥非得有姓呀,就叫阿姝不行吗?”
“因为我想让她有名有姓。”提到阿姝,谢之衡的神色立刻柔和起来,“有了姓,她就有了归属感,不会再把自己当作奴隶了。”
“好吧。”牧闻州表示不理解,但尊重。
“我将她收作徒儿了。”谢之衡骄傲地又补充了一句。
“啊?那这可不就是你的开山弟子啦。”牧闻州笑嘻嘻地说道,“这小徒弟是不是乱跑了,明明刚才还在这的。你们晋安王府虽然小,但初来乍到的,还是会迷路,我去帮你找找吧。”
也只有富可敌国的牧家少爷才能说出晋安王府虽然小这种话了。
“也好。”谢之衡点点头。
他隐约料想到阿姝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此刻说不定正独自内疚着。
或许自己和阿姝,是从内里就很相似的人。
以自己的性格,未必能够安慰到阿姝什么。
反而牧闻州这种傻呵呵的性子,既然能够治愈自己,大约也能够治愈阿姝吧。
但愿。
牧闻州转了一圈,才在花园内的小凉亭里发现了谢姝。
“阿姝!”他远远地便叫了起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阿衡在找你呢。”
待到凑近了一看,才发现谢姝的情绪很是低落,正一个人缩在角落暗自神伤。
“你怎么了?”
“对不起、师傅。”
谢姝虽然内心十分愧疚,但她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种感受。
“你对不起他什么呀?”牧闻州不解地问道。
“害他、被打。”话一出口,眼睛又泛起氤氲的泪光,珍珠般的泪珠顺着脸上那两行未干的泪痕滑落。
“跟你有关?”牧闻州转了转眼珠,然后茅塞顿开地说道,“原来淑贵妃打他,是跟他买女奴的事有关啊。”
“嗯。”
“那……”牧闻州似乎想到了什么,“岂不是也和我有关?奴隶市场是我要去的,你是我让他买的,难道是我害之衡被打了?”
“真的是我害之衡被打了!”牧闻州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原来罪魁祸首竟是我!该死啊!”
谢姝见他哭了,自己也被感染,哭得更厉害了。
于是花园内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一首哭到了太阳落山。
谢之衡见牧闻州说是去找阿姝,却迟迟不归,于是让楚景再去寻他们。
见此情景的楚景也是被吓个不轻。
“牧公子,阿姝,要不你们先别哭了。糕点早就做好了,晚膳也做好了,快去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