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卷着血腥味,在狭窄的宫巷内盘旋。玄鳞卫手中的火把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将女帝凌苍璇绝美的容颜映照得明灭不定,更添几分肃杀与威严。她手中的长剑剑尖垂地,一滴粘稠的鲜血顺着锋刃缓缓滑落,滴在冰冷的金砖上,绽开一朵刺目的血花。
陈烬抱着林星晚,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挡在她身前,军刀横在胸前,刀尖犹自滴血。他胸膛剧烈起伏,身上几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眼神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死死盯着女帝。
“陛下!” 陈烬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愤怒,“这些刺客……”
“刺客?” 女帝打断他,声音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清脆而冰冷,“朕只看到,朕的御林军校尉,擅离职守,夤夜潜入后宫禁地!劫持朕亲封的司天监星官!意图不轨!” 她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下!
“劫持?” 陈烬怒极反笑,“陛下明鉴!臣是来救……”
“救?” 女帝的凤眸微微眯起,里面翻涌着冰冷的怒火和一种更深沉的、被冒犯的威严,“星官身处深宫,安危自有朕与宫规守护!何须你一个外臣‘相救’?!萧烬,你眼里可还有朕?!可还有这宫规国法?!你深夜携刀闯入,与刺客何异?!”
她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利箭,字字诛心!将陈烬的营救行为,彻底定性为“劫持”、“擅闯禁地”、“意图不轨”!
林星晚在陈烬怀中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猛地抬起头,泪流满面,想要开口辩解:“陛下!不是这样的!是烬他……”
“住口!” 女帝厉声呵斥,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林星晚,“星官!朕念你身世离奇,允你在宫中研习天象,己是天恩!你不知感恩,竟敢勾结外臣,私通款曲,坏朕宫闱!你可知罪?!”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审判之力,瞬间将林星晚所有的话语堵了回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陈烬感受到林星晚的颤抖和恐惧,心如刀绞。他明白,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女帝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个维持她威严、惩戒“不轨”的借口!林星晚的安危,此刻完全捏在女帝的一念之间!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杀意,抱着林星晚,缓缓地、无比沉重地单膝跪地。军刀被他插在身侧的金砖缝隙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陛下!” 陈烬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屈辱的恳求,“今夜之事,皆因臣而起!是臣擅闯禁地,是臣胁迫星官!星官……她是无辜的!所有罪责,臣愿一力承担!要杀要剐,臣绝无怨言!只求陛下……念在星官身不由己,开恩……饶她一命!” 他低下了头,将所有的骄傲和不屈都碾碎在尘埃里,只为了换取怀中人一丝生机。
林星晚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她看着陈烬为了她而弯下的脊梁,心都要碎了。“不……烬……” 她无声地哭泣着,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女帝凌苍璇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为了另一个女人低头的陈烬。火光在她深不见底的凤眸中跳跃,映照出复杂难辨的情绪——有被冒犯的滔天怒火,有掌控一切的冷酷,有对他这般姿态的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被那层冰冷坚硬的外壳所覆盖。
她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如同巨石压在陈烬和林星晚的心头。终于,她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萧烬,你倒是有担当。可惜,晚了。”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林星晚,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
“来人!将星官带回紫宸宫偏殿!加派双倍守卫!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格杀勿论!”
“是!” 两名玄鳞卫立刻上前,动作粗鲁地将林星晚从陈烬怀中强行拖拽出来!
“不!放开她!” 陈烬目眦欲裂,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就要暴起!
“萧烬!” 女帝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赵无庸的身影瞬间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陈烬身侧,一只枯瘦的手掌看似轻飘飘地搭在了陈烬的肩膀上!一股沛然莫御的阴寒内力瞬间涌入陈烬体内,将他刚刚提起的真气强行压了下去!陈烬闷哼一声,身体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星晚被拖走,她绝望地看着他,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似乎在说:“玉佩在帝枕!等我……”
女帝冰冷的目光转向陈烬,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至于你,萧烬!擅闯禁宫,劫持宫眷,罪不可赦!念你昔日微功,暂免死罪!剥去御林军校尉之职,收回玄鳞甲!禁足镇北侯府!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府门半步!待朕查明刺客之事,再行论处!带走!”
“遵旨!” 另外两名玄鳞卫上前,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扣住了陈烬的手臂。他的军刀被夺走,象征身份的腰牌被扯下。
冰冷的镣铐锁住了他的手腕。陈烬没有反抗,只是抬起头,那双燃烧着无尽怒火与刻骨痛楚的眼睛,死死地、如同受伤孤狼般,盯着女帝凌苍璇,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女帝迎着他的目光,面无表情。两人视线在空中激烈碰撞,无声的怒火与冰冷的意志激烈交锋。
最终,陈烬被玄鳞卫粗暴地押走,消失在黑暗的巷道尽头。女帝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滩尚未凝固的鲜血,以及陈烬遗落的军刀,久久不语。寒风吹动她玄色的衣袂,猎猎作响。赵无庸如同影子般侍立一旁。
“赵伴伴,” 女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更深沉的冰冷,“查!给朕查清楚!这些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还有……那口井。” 她的目光,投向了冷宫方向。
“老奴遵旨。” 赵无庸躬身,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紫宸宫偏殿内,林星晚被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殿门轰然关闭,落锁的声音如同丧钟。门外,是成倍增加的、如同雕塑般伫立的玄鳞卫。她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无声地哭泣着,陈烬最后那充满痛苦与愤怒的眼神,如同烙印般灼烧着她的心。
镇北侯府,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沉重的朱漆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世界。陈烬手腕上的镣铐己被除去,但那无形的枷锁却更加沉重。他被两名玄鳞卫“护送”回府,名义上是禁足,实则是严密的软禁。
侯府内外,明里暗里,至少增加了三倍的守卫。不仅有侯府本身的亲兵,更有身着玄色鳞甲、气息冰冷的玄鳞卫!他们如同幽灵般分布在府邸各处,目光如鹰隼,监视着府内的一举一动。府中下人噤若寒蝉,走路都踮着脚尖,空气中弥漫着恐惧和不安。
萧远山在正厅焦急地踱步,看到陈烬被押送回来,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屏退左右,关上厅门,压低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惊惶:“烬儿!你……你糊涂啊!你怎么敢?!那是紫宸宫!那是陛下亲封的星官!你……你劫持宫眷,擅闯禁地,这是灭族的大罪啊!陛下……陛下怎么说?” 他此刻最关心的,是女帝的态度,是侯府的存亡。
陈烬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沉默着。他身上的伤口只是简单包扎,血迹渗透了衣衫。他低垂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只有紧握的双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怒龙,暴露着他内心翻江倒海的狂怒与痛苦。
林星晚最后那绝望的眼神,女帝冷酷无情的宣判,玄鳞卫粗暴的拖拽……一幕幕在他脑海中反复撕扯!晚晚被囚禁在更加森严的牢笼里,生死未卜!而自己,却被困在这座华丽的囚笼之中,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比身上的伤痛更让他痛不欲生!一股毁灭一切的暴戾之气在他胸腔中冲撞,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陛下……剥了我的职,收回了玄鳞甲,将我禁足侯府,听候发落。” 陈烬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萧远山闻言,脸色变幻不定,最终颓然坐倒在太师椅上,喃喃道:“禁足……听候发落……还好,还好……陛下没有当场……烬儿,你可知,今夜之事,捅破了天!朝野震动!明日……不,恐怕天不亮,弹劾你的奏章就能把御书房淹了!那些早就看你不顺眼的人,岂会放过这等良机?你这是授人以柄啊!”
“我知道。” 陈烬猛地抬起头!凌乱的发丝下,那双眼睛赤红如血,里面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无尽的痛苦,如同濒临爆发的火山!“但我必须去!我不能看着她被困死在那里!”
“你!” 萧远山被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惊得心头一寒,厉声道:“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想着她?!那个女人就是个祸水!若非她,你怎会落到如此田地?烬儿,听为父一句劝,趁陛下还未下死手,斩断情丝!或许……或许还能保住性命,保住侯府!”
“斩断情丝?” 陈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绝望的弧度,眼神却更加坚定,“除非我死!”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牵动伤口,身体晃了一下,但他依旧站得笔首,如同一柄宁折不弯的标枪,一字一句道:“她是我的命!”
萧远山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眼神却亮得吓人的义子,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他知道,自己劝不住这头倔强的孤狼了。他颓然挥手:“罢了罢了……你……你先去处理伤口,好好休息。外面……有为父顶着。” 话虽如此,他眼中却充满了忧虑和无力。他知道,这次的风暴,侯府恐怕很难全身而退了。
陈烬没有再多言,拖着沉重的步伐,在玄鳞卫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走向自己的院落。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晚晚无声的唇语——“玉佩在帝枕!等我……”——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玉佩在女帝的枕头下?这意味着什么?是晚晚传递的关键信息?还是她绝望中的臆想?
回到冰冷的房间,屏退下人(门外依旧有守卫)。陈烬撕开染血的衣衫,露出精壮却布满新旧伤疤的上身。他面无表情地清洗着伤口,烈酒浇在皮肉翻卷的刀伤上,带来剧烈的灼痛,他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身体的痛楚,远不及心中那焚心蚀骨的煎熬。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寒风夹杂着雪沫灌入。院中,两名玄鳞卫如同雕塑般伫立在风雪中,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整个院落。更远处,侯府高高的围墙外,似乎还有更多影影绰绰的身影。
插翅难飞!
陈烬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窗棂上!坚硬的木头发出痛苦的呻吟,裂开道道缝隙!鲜血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流下。
“凌苍璇……” 他望着紫宸宫的方向,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无边的怒火。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而他,必须在这绝境之中,找到一条生路!为了晚晚,他绝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