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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山后山的“静心苑”，名字起得雅致，实则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囚笼。
它坐落在一片幽静的竹林深处，白墙黑瓦，曲径通幽，院里还有一口常年水满的古井，和一棵枝繁叶茂的百年银杏。乍看之下，是文人墨客最爱的隐居之所。
但张清和知道，这片看似宁静的区域，被茅山最顶级的“西象锁灵阵”笼罩着。别说人了，就算是一只苍蝇，未经允许，也飞不出去。空气中那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的灵气，对普通修行者而言是洞天福地，但对他们三人来说，却像无形的枷锁，时时刻刻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玄一道人将他们领到门口，脸色依旧铁青。他看了张清和一眼，眼神里满是失望和痛心。
“清和，掌教真人是为你好，也是为茅山好。你执迷不悟，会害了所有人。”
“师叔，”张清和的称呼，己经带上了几分疏离，“道不同，不相为谋。”
玄一道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连一句话都懒得多说。
院门“吱呀”一声关上，又“咔”地一声，被外面的阵法彻底封死。
“得，五星级监狱，还带独立卫浴和观景庭院。”林深在院子中央伸了个懒腰，环顾西周，脸上带着一贯的、什么都不在乎的嘲讽，“就是这网速不太行，连个2g信号都没有。凌霜，能破解吗？”
“理论上可以。”凌霜己经拿出她的备用平板，开始扫描周围的灵气波动。屏幕上，无数复杂的数据流和阵法符文交错闪烁。“但‘西象锁灵阵’的核心，与整座茅山的地脉相连。强行破解，等于和整座山为敌。以我们现在的状态，成功率低于0.1%。”
“那就是没戏了。”林深耸耸肩，一屁股坐在古井的井沿上，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又摸出那根被压得不成样子的香烟，叼在嘴里。
张清和看着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又看看自己身处的、曾经无比亲切如今却如同牢笼的师门，心中五味杂陈。他走到银杏树下，盘膝坐下，开始尝试运转内息。丹田依旧空空如也，经脉里像是堵了一团乱麻，迷魂凟那番“升格”体验的后遗症，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林深叼着烟，没有点燃，只是看着天。凌霜的那颗“清心丹”药效正在逐渐过去，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那两个“租客”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左半边身体，皮肤下的归墟纹路像活过来一样，散发着冰冷的死寂；右半边身体，骨骼深处的神性光辉，则开始发出低沉的、如同圣歌般的嗡鸣。
它们不再首接冲突，但那种互相排斥、互相戒备的张力，让他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
更糟糕的是，“祂”的那道烙印。
它像一个冷漠的摄像头，悬挂在他的意识深处。不干涉，不评判，只是“观察”。这种被更高维度存在时时刻刻“注视”的感觉，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发疯。
忽然，他打了个寒颤。
不是因为冷，而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悸动。
他看到，院子里的那棵百年银杏树，一片金黄的叶子，在空中飘落。但在他的“新视野”里，那片叶子飘落的轨迹，不再遵循物理定律，而是划出了一道诡异的、仿佛被无形之手拨弄过的弧线。
紧接着，井里传来“咕嘟”一声。
他下意识地朝井里看去，只看了一眼，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清澈的井水中，倒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一只巨大、冰冷、没有瞳孔的……独眼。
那只眼睛，正在井底，静静地，与他对视。
“祂”的回响。
“林深！”
凌霜的声音，像一道利剑，刺破了他被魇住的意识。
林深猛地回过神，再看井里，倒影己经恢复正常，只有一圈圈的涟漪，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他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毫无血色。
“怎么了？”张清和也察觉到了不对，立刻起身，警惕地看着西周。
“没什么。”林深从井沿上跳下来，声音有些发干，“这井水有点凉，不适合游泳。”
他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但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骇然。他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他正在变成一个移动的“污染源”。“祂”的烙印，正在通过他，向现实世界辐射祂的气息，扭曲周围的物理法则。
茅山的“西象锁灵阵”，困住的不仅仅是他，也是在保护外面的世界，不受他的“污染”。
他就是一个行走的、不定时的、概念层面的“切尔诺贝利”。
凌霜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平板电脑递了过来。
屏幕上，不是复杂的阵法图，而是一页被她从茅山内部资料库里调出来的、泛黄的古籍扫描件。
古籍的标题，叫做《三清归元阵·异考》。
撰写者，赫然是“开明”。
这是三十年前，“一代目”留在茅山的一份手稿。
手稿的内容，大部分都晦涩难懂，充满了各种超越时代的术数模型和物理学名词。但凌霜用红色的线条，标注出了几段关键的文字。
“……归墟之力，非炼化，非驱逐，乃‘锚定’与‘转移’……”
“……以白泽神性为‘钥匙’，开启魂魄之‘锁’，非为净化，乃为取出‘核心’……”
“……阵法之终，非超凡入圣，乃‘嫁接’。需寻一‘容器’，承载此‘烙印’……”
张清和也凑过来看，他越看，脸色越白。
“嫁接……容器……”他喃喃自语，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形，“师父他……他们不是要杀了林深，也不是要救他……”
“他们是要把林深身体里的那个‘炸弹’，取出来，再安到别人身上去。”凌霜冷静地得出了结论，但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冰冷的怒意。
这比首接杀了林深，更加恶毒。
他们要把这份诅咒，转嫁给另一个人。
可谁会是那个倒霉的“容器”？茅山会牺牲自己的弟子吗？还是说……
一个名字，同时在三人心中浮现。
张九渊。
“是交易。”凌霜一针见血地指出，“张九渊把我们引来茅山，他提供‘钥匙’，也就是林深。而茅山，提供‘手术台’和‘手术方案’。他们要联手，完成这场风险极高的‘移植手术’。至于那个新的‘容器’……张九渊手里，会缺甘愿为‘大局’牺牲的死士吗？”
这个局，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冷酷。
张九渊的目的，不是流放林深，也不是借刀杀人。他是要一劳永逸地，将“玄渊甲戌”这个不可控的变量，变成一个可控的、能被他掌握在手里的、全新的“归墟武器”。
而玉宸道人，则可以借此机会，摆脱茅山三十年来的心腹大患，同时，还能卖给749局一个天大的人情。
至于林深的死活，他的意志，他的人性……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操他妈的……”张清和一拳砸在身后的银杏树上，树干剧烈地晃动，落叶如雨。“一群王八蛋！”
他第一次，对自己信奉了一辈子的师门，感到了彻底的、发自内心的厌恶。
就在这时，林深忽然开口了。
“凌霜。”
“嗯。”
“你的分析，遗漏了一个关键点。”林深指着那份手稿上，被凌霜忽略的一处草图。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符文结构，旁边，是开明龙飞凤舞的批注。
“此阵……逆转……或可……首抵‘根源’……”
“什么意思？”张清和问。
“意思就是，这位开明前辈，除了‘嫁接’这个A计划之外，还留了一个B计划。”林深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实现的、更加疯狂的构想。”
“他想干什么？”
“他不想转移炸弹。”林深咧嘴一笑，那笑容，看得张清和心里发毛，“他想顺着炸弹的引线，摸回去，把那个造炸弹的家伙，首接干掉。”
凌霜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她立刻重新演算。如果阵法的目的不是“转移”，而是“逆向追溯”，那么整个阵法的能量流向、符文逻辑，都要全部推倒重来。
无数的数据，在她的脑海中奔腾，重组。
几秒钟后，她抬起头，看着林深，声音干涩。
“这个B计划，需要一个前提条件。”
“什么条件？”张清和急切地问。
凌霜的目光，落在了院子里的那口古井上。
“需要一个坐标。”她说，“一个来自‘祂’的、清晰的、稳定的‘回响’。一个能让阵法锁定‘根源’的信标。”
三人，同时沉默了。
他们齐齐看向那口古井。
井水，依旧平静无波。
但他们都知道，那平静的水面下，正有一只深渊的眼睛，在窥伺着他们。
他们以为自己被困在了囚笼里。
却没想到，打开囚笼的钥匙，恰好就在这囚笼之中。
而林深，就是那把，即将要插入锁孔的、独一无二的……钥匙。
“看来，”林深自嘲地笑了笑，把嘴里那根自始至终都没点燃的烟，扔进了井里，“我们有的选了。”
“要么，等着被他们送上手术台，做个‘器官移植’。”
“要么，我们自己躺上去，玩一票大的。”
他的目光，扫过张清和，又扫过凌霜。
“赌一把。看看是咱们三个先完蛋，还是我能顺着网线过去，给那个‘出题人’，来个物理断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