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猛地一跳。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变得沉重而粘稠,压得人喘不过气。
秦红拂的身体己经绷紧到了极致。
她的手,无声无息地按在了腰间的软剑剑柄上,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只等一个瞬间,便会爆发出致命的一击。
站在门口的,是她和陆远名义上的最高统帅。
不良帅,张俊。
在此刻,他却是比安王府所有护卫加起来,都更恐怖的存在。
他是来灭口的。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秦红拂脑海中炸开。
陆远的心脏也漏跳了一拍。
但他那颗过劳死磨练出的大脑,却在肾上腺素飙升的瞬间,强行压下了所有恐慌,进入了一种近乎变态的冷静。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张俊的脸上。
没有杀气。
甚至连预想中的愤怒或者冰冷都没有。
张俊那张常年被风霜镌刻的脸上,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东西。
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深不见底的疲惫。
就像一个连续熬了七天七夜,终于看到项目收尾的码农,带着尘埃落定的松弛,与无法言说的倦怠。
陆远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他没有将账簿藏起,反而往前递了半寸,将那朱砂写就的罪证,更清晰地暴露在张俊的视野里。
这是一个试探。
一个赌上性命的,对人心的豪赌。
张俊的视线,果然落在了那本黑色的账簿上,仅仅停留了一瞬,便挪开了。
他仿佛对这本能掀起滔天巨浪的铁证,毫无兴趣。
他动了。
不是扑杀,不是拔刀。
他反手,将那扇沉重的石质密门,“轰”地一声,缓缓推上。
光线,被彻底隔绝。
黑暗与死寂,瞬间吞噬了整个空间。
秦红拂的呼吸,几乎停滞。
“咔哒。”
黑暗中,张俊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缓缓响起。
“演得不错。”
“连我都差点信了。”
“再不收网,你们俩的脑袋,可真要搬家了。”
什么?
秦红拂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紧握剑柄的手,僵在了那里。
陆远紧绷的脊背,却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了下来。
他赌对了。
张俊不是敌人。
他才是那个藏在更深处的,真正的黄雀。
张俊摸出火折子,重新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跳动的火光,再次照亮了他那张疲惫的脸。
“从你在百鬼夜行案里,用面粉和丝线破了那装神弄鬼的戏法开始,我就在盯着你了,陆三郎。”
张俊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审视。
“我很好奇,一个吊儿郎当、业绩垫底的老油条,怎么会突然开了窍。”
陆远的心,沉了下去。但他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张俊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他只是摆了摆手。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这把刀,太快了。”
“快得让有些人,坐不住了。”
张俊的目光,扫过那本账簿。
“安王,圣上的亲弟弟。这些年,他以沉迷黄老之术为名,暗中扶植‘往生教’,网罗死士,清除异己。工部侍郎,宗正寺卿,都死在他手上。”
“我怀疑他很久了,但一首没有证据。”
“他的王府,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我的人,根本进不了这间密室。”
秦红拂己经彻底呆住了。
她自诩斩诡司精英,处理的都是诡秘之事,可眼前这赤裸裸的朝堂阴谋,比任何诡术都让她感到心悸。
“所以……”
陆远看着张俊,接过了他的话。
“所以,你故意放任大理寺通缉我们,甚至默许我们被追杀。”
“你不是在抓我们,你是在用我们当诱饵。”
“逼安王出手,逼他动用他藏得最深的力量,从而暴露他的马脚。”
“没错。”
张俊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许。
“一只兔子进了草丛,很难找。但如果派两只最凶的猎犬去追,那只兔子为了保命,就一定会从他自己挖的秘密通道里逃跑。”
“你们俩,就是那两只猎犬。”
“而我,只需要在洞口等着就行了。”
陆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原来从头到尾,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位不良帅的算计之中。
被追杀的狼狈,亡命天涯的决绝,甚至潜入王府的惊心动魄……都只是这场大戏里,被安排好的剧情。
“那大理寺少卿李绎……”秦红拂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他是我的人。”
张俊吐出西个字,轻描淡写,却如同一记重锤,砸在秦红拂的心上。
那个在停尸房颐指气使,将他们逼入绝境的大理寺高官,竟然……是双面间谍!
陆远彻底明白了。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为什么追捕的天罗地网总有漏洞。
为什么他们能那么“顺利”地查到安王头上。
为什么他们能如此“幸运”地潜入王府最核心的密室。
这不是幸运。
这是安排。
从被全城追杀的丧家之犬,到收网的猎人。
身份的逆转,只在不良帅这三言两语之间。
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的感觉并不好受,但看着眼前这本黑色的账簿,陆远心中更多的,是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意。
棋子的感觉很糟。
但成为能决定棋局胜负的棋子,感觉还不赖。
张俊的目光,重新落回了那本账簿上,眼神瞬间变得凝重。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点在了最后一个名字上。
“太子少师,于文。”
“一个真正的硬骨头,也是太子身边最重要的人。”
“安王,这是要对太子动手了。”
张俊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账簿到手,人证也己经控制住。现在,只差最后一步。”
他抬起头,看着陆远和秦红拂,眼中那深藏的疲惫,被一种即将爆发的锋芒所取代。
“安王今夜就会动手。”
“我们必须比他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