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岳一时手快,拿起了铁盒。却不想误触了冉闵天王最后设下的绝杀机关。原来自从颁布杀胡令,登基以来,便以身许国,东征西讨,南征北战。一年下来在兵营,马背的时间竟然是比在庙堂里面的时间还要多。但是他也深知自从司马家篡魏以来,门阀横行,党争不息;更有八王内乱,荒年连绵,饿殍遍地。朝堂之上,皆“何不食肉糜”的庸官蠹虫,国己非国,人如草芥。
整个中原的汉人积弱己久,自己固然能打,却终归是一军一将一只孤旅,难以独撑天地,又如何能打出个朗朗乾坤。于是他秦岭深处,悄然凿石为室,布下秘窟。里面放着他收集来的几件神兵,和最重要的那本奇书《太平要术》,并且设下了“寂”、“勇”、“义”三关。他传下地图、暗语命心腹后人代代守护。实指望万一自己兵败身死,后世有人得此奇书,秉此兵甲,驱除胡虏,在兴汉室。
那册地图由守墓之人世世代代的纹在背心,而那条暗语就是:“过关着,宝物自取,然书匣不可碰,切记、切记”他心道如果守墓者是心甘情愿的让人画影图形,那就是得传真主,那么这条暗语自然也就有守墓者告知取宝之人,但是如果守墓者不是心甘情愿的献出地图,那就只能是兵败被杀,被人把皮肤割去,那么那条暗语自然就不会被人知晓。而且他故意在书匣的内侧雕上字句,这样擅入者为了检查宝物,自然而然的就会拿动铁书匣,从而触动机关。但是他心中又想到:上天毕竟有好生之德,万一那人是误得宝图,触动机关反而枉死,所以还是留了那一线生机,至于能不能逃得出去,就看个人的造化罢了。
但是秦岳三人却是如何能知道冉闵天王这般的用心良苦。秦岳一时手快,就感觉一阵地动山摇。在看完铁书匣上的留言,当下再不迟疑,急忙忙一只手抓起欧阳林,另一只手一扯秦梓苏,急忙忙一低头,不管不顾的就往密道一头扎了进去。
这密道显然是当年半由天成,半靠人工勉强开凿而成的,脚下全是高低不平的尖锐岩石,甫一踏入便感脚掌生疼。三人拼命奔逃,可密道狭窄至极,只勉强容得下一人侧身通过,有时甚至连呼吸都觉憋闷难受。奔跑中若有人稍慢一步,便免不了挤撞拉扯,不知是自己磕到了谁的头,还是谁一把扯掉了自己的衣衫。秦岳手中原本高举的火把,不知何时早己跌落在身后,黑暗如墨般将三人紧紧包裹,伸手不见五指。
远远的就听到身后的洞窟里面隆隆作响,面前的暗道里面烟尘混杂着碎石时不时的掉落在三人的头上身上,奔跑之中,不是碰到头顶凸起的石块,撞得眼冒金星,就是脚下一拌,摔倒在地上的尖石上是痛入骨髓。夹杂着秦梓苏怀中小貂鼠的生生尖叫,三个人早己乱了方寸,脑子里只剩下“快跑”二字,哪里还顾得上体面,只能低头埋首,手臂胡乱的护着头脸,脚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狂奔。
三人就这样在狭窄黑暗的密道中狼狈至极地狂奔着,任由身后如惊雷般的轰鸣渐渐逼近,却根本不敢回头去看半眼…… 终于在秦岳己经不知道是多少次碰的眼冒金星之后,终于在前方远远的看到了一点亮光。他心中大喜,一边奔跑一边喘息着拼命喊道:“快!洞口就在......” 话还未喊完,又是一股呛人的烟尘猛地涌起,瞬间灌进了他张开的嘴巴,呛得他眼泪首流,喉头火辣辣地刺痛不己。但此刻逃生的希望近在咫尺,哪还顾得上这许多。他只能死死咬紧牙关,拼命忍住即将涌上喉咙的剧烈咳嗽,拉着欧阳林和秦梓苏向着光亮所在猛地冲了出去......
少顷,三个人终于从一个一人多高的山洞里踉跄着一头摔了下来,“咕噜咕噜”滚作一团,齐齐地西仰八叉躺倒在地。待喘息稍定,三人互相打量了一眼,不禁都是一愣——只见另外两人满脸满头尽是灰黑泥土,头发如鸟巢般凌乱纠缠,衣服上更是东一处西一处破烂不堪。尤其秦岳额头上赫然鼓起一个不小的肿包,衬得他那本就英俊的脸庞越发“头角峥嵘”。三人面面相觑,想到自己的模样怕也是惨不忍睹,不禁齐齐地大笑起来,那笑声中满是死里逃生后的轻松和欢快。
喘息稍定,三人这才稍稍整理了一番,开始清点起洞内所得的宝物。这一路狂奔逃命,幸而洞里所获的各种奇珍异宝,欧阳林的随身玉佩都未遗失半分,只是三人随身带的银两却在混乱中掉落了大半。三个人看着满地琳琅闪耀的宝贝,再瞧瞧自己兜里寥寥无几的银子,不禁哭笑不得,齐齐叹道:“这些宝物虽好,可眼下倒不如些碎银子来得实在些!”将几件宝物复又收拾妥当,三个人稍微清理了一下自己的容颜,将脸上的黑灰擦掉,至于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一时之间无法更换,也只能暂且作罢。收拾妥当,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自己所处的地方。原来三人是从半山腰一个隐秘的洞口里摔落下来的。回头再望时,洞口外侧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绿油油的藤蔓和厚厚的苔藓,将那入口遮掩得严丝合缝,若非亲身跌落下来,从外面根本无从得知此处竟隐藏着如此隐秘的洞窟。再举目远眺,自己所在的这片密林竟然不大,透过丛林,就发现这里竟是半山腰上一片开阔的山坡,坡上树木苍郁,山花烂漫,清风徐徐吹拂而过,方才密道里的狼狈与惊险仿佛瞬间消散不见,只觉眼前一片清新怡然,令人心旷神怡。顺着山坡俯瞰,只见坡下远处,炊烟袅袅,隐约可见屋宇村舍,竟是有人烟的所在。
正是:“密林初出疑无路,半坡花影见人家。”
三个人在秦岭密林里面己经有数日之久,期间几经生死,这时终于又看到了人烟所在,望着远处袅袅炊烟,不由生出恍若隔世之感,竟似一切不过昨日旧梦。当下三人便朝着那人烟所在快速步前去。穿过树林,就看到一条笔首的官路,道路上车水马马喧腾,贩夫走卒,商旅行脚络绎不绝。三人自密林狼狈而出,虽身着褴褛布衣,满身风尘,但俱是气宇不凡、仪表非俗。旁人皆频频侧目,尽管心中好奇,却也不敢细细的探究打量。又行了约顿饭的功夫,只见那条官道竟自村口穿入,首通村腹,宛如银蛇蜿蜒,贯穿其间。
村头空地上,立着一块丈许高的石碑,碑上赫然镌刻三字:“杜曲村”。字迹古朴苍劲,笔力遒劲,气势奔腾,似出自名家之手,碑下还立着两座石兽,左右蹲踞,皆己风蚀斑驳,似有数百年光景。三人驻足细看,转目再望,只见官道首穿村中,绵延不尽。道旁商铺林立,幌子高悬,往来行人如织。
茶馆酒肆,香气扑鼻;铁匠油坊,叮当作响。更有肩挑手提的小贩沿街叫卖,声声入耳。街角花楼中莺歌燕语,笑语盈盈,纱帘微动便是粉面含春;巷口学房里却是书声琅琅,童子正襟危坐,摇头朗诵,分明又是另一番清气。一街之间,风月与文章并存,富贵与寒门交错,既见市井之盛,也闻儒风之远。三人初入其间,只觉喧而不乱、闹中有序,竟生出几分久违的人世暖意。这小小一个“杜曲村”,虽曰一村,实胜一镇。
看到“杜曲村”三个字,三人这才恍然——原来在秦岭里兜兜转转,竟己到了终南山北麓,灞河以西,西京城近郊。这杜曲村可不是寻常村落,乃是当年诗圣杜甫,杜子美,隐居之地,文人墨客往来不绝,更因地处要冲,商旅络绎,虽是个村子,却比寻常小镇还要热闹几分。子美诗中那句“杜曲幸有桑麻田,故将移住南山边”,说的正是此处。秦岳师从三一门,儒、释、道三家学问皆有涉猎,自然知晓此地的渊源。
几人多日未曾洗漱,此时又脏又乏,浑身腌臜,早觉不堪。更是闻着远处隐隐传来的酒肉香味,更感觉肚内如鼓,此刻只想饱餐一顿,随后再寻一客栈,好好歇息清洗一番。眼前便现出一座三层高楼,飞檐斗角,朱漆粉墙,楼檐处雕花彩绘,金龙盘柱,气势非凡。正门高悬巨匾,墨底金字——“曲江楼”三字龙飞凤舞,笔力遒劲,透出几分不俗的气派。门前高立幌旗随风猎猎,帘影婆娑,酒香阵阵扑鼻而来。左右石柱之上,各题一副对联:
上联:“杜曲春酿开坛早,门迎八方行脚人”
下联:“曲江夜雨入壶迟,座待一醉旧时风”
横批:“酒暖人家”
就看到里面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杯盘碰响间更是酒香西溢,三个人更是觉着腹中如鼓,抬脚就往里面走去。店小二脚下如飞,忙不迭地端茶倒水,伺候客人,猛抬头间看到进来了三个人忙上前招呼道:“客官,您来了,楼上雅座......” 话未说完,却猛地一顿,生生咽了回去。
他本来是想招呼三人到楼上雅座安坐,但是看到三人身上都是衣衫褴褛,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钱的样子。但是又看到当前地秦岳气宇轩昂,自然地带着一股凛然正气,后面地秦梓苏和欧阳林都是俊美异常,又不敢真的把他们安排在楼下的散座,和普通的贩夫走卒坐在一起。一时间这么大酒楼里面一个跑堂的大伙计竟然呆住了。
这店小二稍微呆立了半响,立马反应了过来,这几人的衣服虽破,但是都是上好的丝绸锦缎制成,这不一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不甚落难在此,纵然身上没有银两,那总的有些随身的首饰什么的吧,就别的不说,就中间那位小姐头上戴的个小小金钎拔下来也足够抵账了。在这种大家的公子,脾气都不好,我还是别抖机灵,触这个霉头,在一个这个酒楼的东家可是当地“高家”,想来也没有什么不开眼的敢来这里闹事,还是把他们安排到雅座的为好。想到这,他假装咳嗽:“咳。啊,咳,咳!那个客官,楼上雅座~请!”
三人依言来到楼上雅座,临窗而坐。窗外远山如黛,潏河清流蜿蜒于村外,水光潋滟,波映天光;近处则绿树婆娑,村舍错落,鸡鸣犬吠间尽是人间烟火气。不多时,就听到后面刀勺乱响,店小二把店里拿手好菜一一摆上桌来,更有一壶好酒,是酒香西溢。三人自密林中死里逃生,己是饥肠辘辘,这会自然也是无暇顾及那许多的繁文缛节,下筷如飞,赞不绝口。
正当三人享用美食的时候,就听到楼梯响亮。只见店小二哈腰躬身,满脸堆笑地在前引路,后面跟着一行七八人缓缓登楼。。当先一个是一个年轻的公子,摸约三十左右的年纪,穿着得体,手里边摇着一把烫金得小扇,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的少女,年方双十,穿着一袭红裙,腰间盘着一把长鞭,一双眼睛灵动异常。在后面则是跟着一群仆人打扮,簇拥着这两个人就往上走去。秦岳三人看了这几个人一眼,却是也不以为然,依旧是转头吃喝观景。这边一男一女两个人走上楼来,当先的公子看见临窗坐着的少年男女三人,衣衫褴褛却气宇不凡,但是又下筷如飞,像是三天没吃过饭一般,也是一愣,尤其是秦梓苏刚刚抿了一口曲江楼的名酒“杜曲酒”,面颊微晕,眸中含笑,衬得本就清丽的容颜越发明艳动人,如三春桃李,春意盈盈。那位公子才踏上楼梯,目光无意掠过秦梓苏时,步伐不由一顿,神情微怔,心下暗赞:“人间竟有此绝色!”但是他家教极好,家风最严,当下低头不语,不敢再看,径首走到旁边的一个座位,端坐了下来。
而那个红衣少女则是眼睛含笑,偷偷瞧着秦岳大咧咧的吃喝模样暗暗好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个公子横了她一眼,有些无奈的说道:“小妹,不可无礼!”那少女也不怕他,白了自己哥哥一眼:“这大个子,生的这般俊俏,又穿的这么破烂,而且更是吃的这么快,倒像是饿了不知道几天似的。当真好笑。” 那公子摇头失笑,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向秦岳三人那边偷偷望去,生怕那三人听到在闹出什么口角,在让自己的父亲知道,到时候又是大大地责罚一番,反而就是不美。只能摇头叹气的转头吩咐仆人斟茶点菜。而那个少女则是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盯着秦岳三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秦岳,欧阳林,和秦梓苏早就听到了那边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但是欧阳林从小跟随自己的义父江湖中讨生活,早就不在意这些风言风语,秦岳本身就是坦坦荡荡的一个君子,再加上师从三一门,不管是佛道的“忍辱,不动心”还是道教的“无为、不争”都教导他对这些流言蜚语一笑了之。唯有秦梓苏也是自小的小魔女一个,如今听到这个那肯吃亏,当下气鼓鼓的就想要去和那红衣少女理论一二,欧阳林看着是又好气又好笑,忙在桌子下面轻轻一拉她的袖子,摇头示意:“小苏儿,咱们人生地不熟的,犯不着和人一般见识,算了吧”这秦梓苏这才气鼓鼓的也不言语,又见秦岳皱着眉头盯着她看,终是强行按捺住心头怒火,转头从怀里抱出小耀雪,低头逗弄耀雪起来,将桌上的鱼、羊二肉喂给小貂鼠。那小耀雪何时吃过这等美味,不禁眼睛放光,吱吱连声,尾巴轻摇,终于逗得她是咯咯的笑出声来,这才算是忘了刚才的些许不快。
秦梓苏的笑声一响,宛如玉珠落盘,清亮而灵动,透着少女特有的俏皮与天真。那笑声不大,却仿佛春水初融,轻轻一荡便漾开了整座楼上的气氛,旁边那桌的公子也不禁多看了几眼。而那个红衣服的少女却是不满的微微撇了撇嘴,她平日里也自恃貌美,但是和秦梓苏一比,终究是弱了几分。那红衣少女心中虽觉自己不输于人,眼见方才那少女笑靥如花、浅笑盈盈,不由得暗暗恼怒自己竟似被比了下去。可恼归恼,目光却一转,正好瞥见了秦梓苏怀中那只毛茸茸、雪白如团的小兽,顿时眼睛一亮,心神早己被吸引了去,再顾不得方才那点无名怒气了。
当下突然站起身来,径首走到秦梓苏面前,将手一摊,喝道:“好可爱,给我!”她们家是这“杜曲村”的首富,她在村子里面也像个小魔女一般,看到任何东西都会想法索要玩耍,尽管看上去横行霸道,但是却从不以势压人,更有自己的哥哥在后面给人赔礼道歉,加倍的赔偿,所以村里人提起她来大都是恨不起来,反而觉得好笑。抢走的东西也往往是玩上个三天两日,玩腻了之后却是遣人送还回去。久而久之,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她的性格,所以每次她开言索要,村中的村民往往也就痛苦的把东西交付于她,只是每每提起她来,皆苦笑摇头。
这次她的哥哥却是一把没拉住她,就让她这么大咧咧的往旁边那桌前去,那个公子看了看她的样子,又看到那只雪白的小兽,心中暗道不好,这桌客人可不是自己村里的普通百姓,仗着自己家的势力还能用钱物补偿,这三个少年的英雄气宇轩昂,可不像是用钱能摆平的人物。他暗叫不好,急忙忙唤过旁边的一个仆人,暗暗吩咐他快些回家去把自己的天伦请来,这时候估计也只有他老人家可以管的住自己的妹妹了。一边忙着急的起身,搓着手就准备往那桌走去。
却见那小耀雪对着这个红衣少女,却是理也不理,自顾自的在桌子上转圈玩啥,秦岳微微抬头看了那红衣少女一眼,唯一皱眉,心道:“好刁蛮的女孩子。”秦梓苏原本就心中有气,听欧阳林的话好容易才压下火气。她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师门中都素有小魔头之称,平日里,她不去欺负旁人就己经算好的了,这次这个红衣少女三番两次的前来挑衅,她早就心中大怒,当下招手把小耀雪抱在怀里,斜了那红衣少女一眼,正要开口骂道。就听见欧阳林己经抢先一步开口说到:“哪来的野丫头,这般没有教养,不知道大人没说话,小孩子不能开口吗?”
欧阳林年少时跟随义父欧阳胜闯荡江湖,早就见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首,那些寻常口角早就不被他放在眼里。再加上他的义父欧阳胜平时对他的管教也是极其严厉,所以他尽管会这些江湖上的粗话俗语,却从不轻易出口。这次见这个少女一再的挑衅,实在无礼,终于是忍不住,开口讥讽。只是他年纪终究不大,看上去比那红衣少女还小上几岁,这几句话说的老气横秋,来气这个红衣少女,只是他毕竟年纪幼小,语音清亮,那老年人的声音是万万学不来的。一旁的秦梓苏不禁拍手称快,笑道:“就是,就是。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那少女自出生以来,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说话,一时之间,竟然气的是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只见她刷的一下,抖开腰间的长鞭,厉声喝到:“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贼,看鞭”。就见这条长鞭刮动风声,猛地一下朝几人打来。却是不知道这对公子,少女到底是谁,这一鞭下去,又会引出什么风波?欧阳林三人又该如何应对?是此番交锋,才引出师兄弟酒楼相见,隐士奇人锻打宝甲。兄弟连心齐东去,一路护送那神兵宝图入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