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那只许久未动的双腿,摸索着支撑起身体。
这个过程缓慢得如同一个世纪,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骨骼的呻吟和肌肉的痉挛。
右臂像一条失去生命的软蛇,无力地垂在身侧,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那处被林雨晴啃噬过的、血肉模糊的伤口,钻心刺骨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如瀑。
终于,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双腿如同两根腐朽的木桩,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打着摆子,似乎随时都会折断。
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虚弱的左半身,让左腕的伤口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他佝偻着腰,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吐纳都带着血腥味和痛苦的嘶声。
颈间的血仍在流淌,染红了衣领,滴落在脚下的尘埃里。
他像一个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残兵败将,浑身浴血,伤痕累累,仅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强行支撑着这具濒临极限的躯体。
但他站起来了!
手中紧握的刀,是他此刻唯一的屏障和筹码。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床上那个同样危险的女人,眼神中混杂着极致的痛苦、冰冷的戒备,以及那未曾熄灭的毁灭意志。
空气凝固,只剩下他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和血液滴落的“嗒…嗒…”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别动!站在那里!敢跟过来一步,我马上死给你看!”
程远拖着这副几乎散架的残躯,一步,一步,踉跄着向门口挪去。
每一步的落下,全身的伤口都在发出尖锐的抗议。
林雨晴果然钉在原地,脸色铁青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铅云,双拳紧握到指节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甚至刺破了皮肤,渗出细小的血珠也浑然不觉。
她死死盯着程远蹒跚的背影,那双眼睛里的风暴几乎要化为实质——
被忤逆的暴怒如同岩浆翻滚,对失去的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计划被打断的极度不甘在撕扯,而在最深处,一种近乎欣赏他垂死挣扎的病态扭曲在悄然滋生。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张拉满到极限的弓,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扑上去,将他重新拖回地狱,却又被颈侧那道血痕和那双决绝的眼睛死死钉在原地!
一步,一步......
程远终于挪到门口。
走廊尽头的光线如同一道刺破地狱帷幕的利剑,猛地刺入他模糊的视线。
自由!
那扇厚重、紧闭的大门就在走廊尽头!
希望,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摇曳的烛火,在无边的痛苦和绝望的泥沼中极其艰难地燃起!
这一刻,身体的剧痛、失血带来的冰冷麻木感、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
所有这一切都被一种超越生理极限的求生意志暂时屏蔽了!
他的眼中只剩下那扇门!
那扇紧闭的、象征着逃离这个血肉牢笼、通往外部世界、通往可能的解脱与生路的大门!
他忘记了如何走路,或者说,他的身体早己忘记了协调。
他“加快”了脚步——
那更像是一种跌倒爬行。
他几乎是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靠着冰冷的墙壁作为唯一的支撑,用那只同样伤痕累累却死死握着刀的左手,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刺”!
走廊的长度从未如此漫长,仿佛永远也跑不到尽头;又仿佛近在咫尺,那扇门带着致命的诱惑在眼前放大!
十米…五米…三米......
他甚至能看清门把手上冰冷的金属光泽!
他甚至能想象门外微凉的、带着自由气息的空气和可能存在的、温暖的阳光!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最后一步!
......
“呃啊——!”
那声短促的痛吼卡在喉咙深处,带着一抹颤音。
就在他的左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象征着自由的门把手的瞬间!
一股无法抗拒的剧痛和虚弱感,如同万吨巨锤,猛地砸中了他的后脑和脊椎。
那不是来自外部的攻击!
那是他早己被榨干、透支到极限的身体内部,所有被强行压抑的创伤和崩溃的总清算!
他的左手腕,那深可见骨的撕裂伤、韧带和骨骼的挫伤,在刚刚不顾一切的抓握和冲刺中,肌腱发出了最后的哀鸣。
右手臂呢,被啃噬得血肉模糊、骨裂甚至可能骨折的创口,每一次无意识的摆动都像在神经末梢上点燃炸药,此刻所有积累的剧痛彻底引爆!
虽然他颈侧刀锋造成的伤口虽不致命,但持续的失血如同悄无声息抽走生命之源的细管,此刻终于达到了临界点。
所有的伤痛、所有的失血、所有的透支,在这一刻,如同蓄满洪水的堤坝轰然决堤!
他的视野瞬间被纯粹的黑暗彻底吞噬,仿佛有人猛地拉下了世界所有的电闸。
耳中只剩下尖锐的嗡鸣。
所有支撑他走到这里的力气,一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一丝残渣都不剩!
抵在脖子上的手术刀,那柄他赖以威慑、给予他最后一丝主动权的冰冷信物,再也无法被那失去知觉的手指握住。
“当啷——!”
一声清脆又无比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
它在地上不甘地弹跳了两下,滚到一旁,锋刃上还沾着程远温热的血,在冰冷的地板上反射着微弱的寒光。
他伸向门把手的左手,那只刚刚还承载着全部希望的左手,如同被冻结在时间里的枯枝,僵首地停滞在半空中。
指尖离那冰冷的金属门把手,仅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那短短的一寸,此刻却如同无法跨越的鸿沟,是生与死的天堑!
然后,程远的身体——
没有挣扎,没有缓冲,他首挺挺地向前扑倒!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伤痕累累的整个前身,砸在距离大门仅一步之遥的冰冷地板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地板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鼻梁骨传来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断裂脆响!
鲜血如同拧开的水龙头,瞬间从鼻腔和可能破裂的口腔内狂涌而出,温热粘稠的液体糊满了他的下半张脸,甚至呛进了气管,带来一阵无意识的呛咳和痉挛。
嘴里瞬间充满了浓烈得化不开的铁锈腥甜。
但他己经感觉不到了。
所有的感官,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希望与绝望……
都在那沉重的撞击声中,彻底归于虚无的黑暗。
他无声无息地趴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柄掉落的手术刀,在尘埃中反射着冰冷的光。
只有那扇近在咫尺、却再也无法触及的自由之门,沉默地矗立着。
还有……
身后,那几乎能灼穿后背的、来自林雨晴的、混合着劫后余生的狂喜、扭曲的满足以及更深沉黑暗的凝视。
程远的最后一丝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彻底熄灭前,无比残忍地清晰着。
他清晰地感知到脸颊下冰冷地板的粗糙纹理,清晰地嗅到弥漫在空气中、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更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那声因极度惊愕而短暂停滞的抽气,瞬间转化成尖锐、扭曲、充满病态狂喜的尖笑!
“呃……”
他想发出声音,哪怕是代表彻底放弃的叹息,但喉咙里只剩下血沫涌动的咕噜声。
他涣散的瞳孔,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固执地锁定了门缝下透进来的那一线微光。
那么微弱,那么遥远,却又那么真实地存在着。
那是自由冰冷的呼吸,是他拼尽一切、燃烧生命也未能触及的彼岸。
“哈……哈哈哈哈哈!远哥哥!我的远哥哥!”
林雨晴癫狂的笑声如同惊雷般在他头顶炸开,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失而复得的绝对掌控,以及一种扭曲的笃定。
林雨晴缓缓走到倒在地下的程远。
她姿态优雅地蹲下身,带着她自己掌心掐痕血迹的手指,狠狠扳过程远的脸,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破裂的颧骨皮肤。
迫使他那双彻底失去焦距、只剩下一片灰败死寂的瞳孔,对上她燃烧着地狱业火般疯狂与满足的眼睛。
“你看!你看啊!”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兴奋而尖锐变形,刺破耳膜。
“连老天都在帮我!连你的身体都在用它的崩溃对我呐喊——你注定是我的!你逃不掉!永远!永远都逃不掉!!”
她贪婪地注视着他鼻梁断裂塌陷、皮开肉绽、被鲜血和灰尘糊满的狼狈脸庞。
那曾经清俊的轮廓此刻只剩下破碎的绝望。
她更痴迷地捕捉着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程远”的光芒彻底熄灭,被一片深不见底的空洞深渊所吞噬。
一种超越的扭曲满足感彻底淹没了她,让她兴奋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程远没有挣扎,没有怒吼,甚至连一丝代表生命存在的呜咽都没有了。
所有的愤怒、不甘、希望、挣扎……
都在身体轰然倒下的那一刻,在他指尖离门把手那不足一寸、却如星河般遥远的距离上,被彻底的毫无怜悯地碾碎成了宇宙的尘埃。
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像一滩没有骨头的烂泥。
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惨白、刺目、毫无温度的灯光,瞳孔深处映不出任何光斑。
崩溃,是无声的,是灵魂被彻底蒸发后,连回响都不存在的、一片死寂的绝对废墟。
林雨晴俯下身,伸出猩红的舌尖,细致地舔舐着他脸上混合着冰冷泪水的温热鲜血。
然后,她轻柔地将他满是创伤的身体抱了起来,全然不顾那些狰狞伤口在她手臂上蹭开的血迹。
她将他以一种完全依赖和占有的姿态搂在怀里。
“睡吧…我亲爱的哥哥…”
她在他毫无知觉的耳边,带着充满慵懒满足气息的声音呢喃着。
“别再想着离开了…这里才是你的归宿…永远都是…”
身后,那扇通往自由的大门,依旧沉重而冷漠地紧闭着。
门缝下的那一线微光,依然固执地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条纤细、明亮的光带。
它无声地嘲笑着他刚刚经历过的如同海市蜃楼般幻灭的最后挣扎。
程远甚至连转动眼球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残存的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粘稠、名为绝望的沥青海洋的最后一颗气泡。
无声无息地。
彻底地。
沉入了无边无际的、永恒的黑暗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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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虐处己经没有了。
接下来就是程远的逃跑了。
相信我,小说世界,会能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