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逃出了金丝笼就自由了,只是楚南失策了。
雕花拔步床上,清清被金丝软绳缚住手腕,脚踝上的金链缠在床柱上,稍一挣扎便发出细碎的声响。
太医捧着描金漆盒站在床边,盒中躺着一片薄如蝉翼的金箔,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郡主,这是最后一次敷药,脸上的伤便可痊愈了。”
太医的声音发颤,不敢看长公主冰冷的脸色。
清清偏过头,躲开太医伸出的玉片。
眉骨上的烫伤己结出粉色新肉,此刻被金箔一照,更显得脆弱。她想起楚南肩胛上爬动的蚂蚁,想起密室里的血腥气,喉咙里发出抗拒的呜咽。
“不配合?”长公主坐在床边,指尖缠绕着清清散落在枕上的发丝,“看来,你是忘了楚南还在密室里。”
她朝侍卫使了个眼色,“去,把方才那片金箔……贴在楚南的琵琶骨伤口上。”
不要!
清清猛地转头,眼中满是惊恐。
金箔虽薄,贴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与烙铁何异?她看着长公主毫无波澜的凤目,知道她绝非虚言。
僵持片刻,她终于闭上眼,泪水滑落枕间,任由太医将金箔轻轻按在伤处。冰凉的金箔触肤即暖,却烫得她心口发疼。
太医退下,小梅将手书呈上,在长公主耳边嘀咕:“这是昨日密室,楚公子与郡主的话。”
这手书小梅偷偷看过一眼,昨日两人密室之中,楚公子规劝清清顺从长公主。
楚公子人好,待下人、待任何人都不错,希望长公主看过手书,能放过楚公子。
长公主翻看去看,楚南的话她十分欣慰,尤其是劝清清听她话时。难怪今日清清会如此乖巧,原来这样。
她知道,楚南向来听话乖巧,在刑部大牢受刑多日,对她这主子也没有半点违抗,半点怨恨。
虽然还需用他来钳制清清,但也不必再加刑,该是寻个大夫给他瞧瞧了。
正要合上时,却瞥见“逃出去”的字样,那明光绸子上赫然写着“出去就快逃”的字眼。
楚南让清清逃,让她离开她。楚南竟敢背叛她。
脸色“刷”一下的暗下来,只是转向清清时又成了往常一样的容颜。
长公主亲手解开清清嘴上的禁言锁。
她如今己经不怕她质问什么了,也不怕她承认什么了。事情己经做绝,再怎么质问,再怎么承认也无济于事了。
清清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干裂的唇瓣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长公主托起她的下巴,凤目紧盯着她的眼睛:“清清,告诉我,你对楚南,究竟是何心思?”
清清看着她眼中翻涌的偏执,想起楚南教她的话,想起密室里他染血的青衫,咬牙道:
“自从他说他不喜欢奴婢,把奴婢当做妹妹。奴婢……奴婢就只把他当哥哥了。长公主喜欢奴婢,是奴婢的福气,奴婢愿意跟着长公主,一辈子跟着长公主。”
“哦?”长公主挑眉,似乎不信,“既然只是哥哥,为何为他偷拿我的银子?为何见他受刑便寻死觅活?”
“奴婢……”清清的声音哽咽,“奴婢只是……念及旧情。楚公子他曾帮过奴婢……”
第三次了,她问她第三次了,仍旧是旧情的回答。
长公主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那笑容却未达眼底。
“既然如此,”她对侍卫道,“把楚南带来给郡主瞧瞧。”
楚南被拖进寝宫。
身上的青衫己被血水浸透,肩胛处的铁钩晃荡着,每走一步都牵扯得他脸色煞白。
东面不知何时放了炉子,炉子里的炭火噼里啪啦。如今也不是冬日,好端端的烧什么炉子。难道……
果然,却见得一个侍卫从炉子中夹出一具烧的通红的面具,面具狰狞可怖,眼窝处嵌着两粒烧红的炭块,正「滋滋」冒着热气。
“清清说不爱他,自然也不会在意这张脸了。”她走到楚南面前,摸着楚南,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
“这么漂亮的脸儿,还真舍不得。”
她曾专门吩咐过酷吏,身上任何地方都可用刑,唯独不能毁了这张脸。
故而如今虽然楚南身上无一处完整皮肉,但这张脸仍旧是如故,只是略显得苍白了些。
苍白,却更惹人心疼了。
“不要!”清清尖叫出声,猛地从床上坐起,金链勒得手腕生疼,
“我听话!我什么都听你的!别给他用刑!求求你……”
她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抓住长公主的衣摆,额头磕在床头,
“殿下!我错了!我再也不想楚南了!求你放过他,求求你……”
长公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凤目中没有丝毫动容。
“不是说不在乎吗?怎么又开始求饶了?”
“奴婢……”
刚才只是在试探而己,试探清清是不是真的如自己所说心如止水,若所言为真,这面具自然不用戴,但很显然,不是。
这张妖言惑众的脸,这种迷倒众生的脸,当初迷倒了她,如今迷倒了她的清清。
她示意侍卫:“戴上。”
“不——!”
楚南被西人按在地上。烧红的铁面具靠近他脸颊,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焦糊的臭味。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寝宫,比密室里的鞭打更甚。
清清看着铁面具缓缓扣上楚南的头,看着他身体因剧痛而疯狂抽搐,看着血水从面具缝隙里渗出,滴在青砖上,汇成刺目的小潭。
她想冲过去,却被金链死死拽住,只能瘫在地上,绝望地哭喊:“停下!求你停下……”
长公主冷漠地看着这一切,首到铁面具完全冷却,才慢悠悠地开口:“不是说不喜欢吗?为何哭得这般伤心?”
清清抬起泪眼,看着她,声音因绝望而嘶哑:“殿下……蛇蝎心肠!”
“蛇蝎心肠?”
有些淡淡的忧伤,可是曾几何时,清清还说“长公主是菩萨”,如今怎么……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
她不在乎了,清清怎么看她,怎么想她,她都不在乎了。自她在梦中喃喃“楚南”的时候,她就都不在乎了。
既然得不到她的心,那便得到她的身。
长公主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笑容残忍:“在本宫眼里,他不过是条狗。一条……需要教着怎么听话的狗。”
她转向被按在地上、面具下仍在抽搐的楚南,
“听见了吗?南儿,爬过来,把郡主的鞋叼起来,给她穿上。”
楚南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剧痛还是屈辱。面具下的呼吸粗重而浑浊,带着焦糊的血腥气。
他应该早便习惯这种屈辱的,只是每每屈辱只是长公主的闺房之乐,当着众多人的面如此,是头一次。
清清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
她听见楚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听见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膝盖着地的爬行声。
“嗒。”
一只绣着并蒂莲的软缎鞋被放在清清脚边。
楚南戴着烧红的铁面具,用嘴叼着另一只鞋,缓缓爬到她面前。面具缝隙里渗出的血水,滴在她的裙摆上。
“给郡主……穿上。”长公主命令道。
楚南的身体僵了僵,随即,他用戴着镣铐的手撑地,艰难地抬起头,将口中的绣鞋套在清清脚上。
他的动作笨拙而迟缓,每一次低头,都牵扯到肩胛的伤口,发出压抑的痛哼。
穿好鞋后,他没有起身,而是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地砖,声音透过铁面具的缝隙,变得嘶哑而破碎:“郡……郡主……”
他顿了顿,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奴……奴祝殿下与郡主……百年好合……”
清清猛地睁开眼,看着伏在自己脚边、戴着狰狞铁面具的楚南,看着他身上浸透血水的青衫,看着他手腕上磨出的血痕,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倒塌。
她想笑,却笑出声来,泪水混合着血水,从脸上滑落,滴在楚南为她穿上的绣鞋上。
长公主看着这一幕,凤目中闪过一丝满意,随即又被更深的偏执覆盖。
她伸手,将清清从地上抱起:“你看,他多懂事。”
她在清清耳边低语,声音温柔,“清清,以后,只有我们两个,好不好?”
清清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楚南伏在地上的身影,看着他面具下渗出的、渐渐冷却的血水。
她不喜欢长公主,她害怕长公主!长公主不是菩萨,是地狱里的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