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之中,霉味与血腥气混杂的角落,清清与夏侯约被铁链锁在相邻的墙柱上。
唯有一盏豆大的油灯在墙角摇曳,映着两人同样苍白的脸。
距离天明还有两个时辰,天明开堂,按照律例怕是要问斩。
夏侯约侧身看着清清,月光透过牢顶的狭缝,照亮她腕间渗血的绳痕,以及十指上层层叠叠、早己被血浸透的布带。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伤处,面具下的眼神瞬间冷得像冰,声音却克制着怒意:“他们对你用刑了?”
清清瑟缩了一下,想把手往后藏,却被铁链拽住。
“没……没什么……”
“没什么?”
夏侯约的声音陡然拔高,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哗啦巨响,“这是夹手指的刑!李大人好大的胆子!”
他猛地挣动铁链,竟将嵌入墙内的铁环震得簌簌落灰,暗暗立誓,定要将这些狗官挫骨扬灰!
清清从未见过他如此动怒,哪怕是被百名官兵围攻时,他也未曾失了冷静。
此刻他语气里的狠厉与心疼交织,让她鼻尖一酸。
夏侯约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小心翼翼地探过身,指尖轻轻拂过她布带边缘渗出的血迹,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什么珍宝。
“疼吗?”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清清看着他面具上狰狞的纹路,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温度,忽然觉得这冰冷的牢房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她摇摇头,泪水却忍不住滑落:“不疼……”
夏侯约沉默片刻,忽然伸手,用带着薄茧的拇指擦去她的眼泪。
这是第一次,他们之间没有黑丝绒带的阻隔,没有身份的伪装,只有最首接的肢体接触。
他的指尖温热,带着沉水香的气息,轻轻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阵微麻的痒意。
清清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他用掌心托住了后颈。
“清清,”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牢夜里格外清晰,“我可能活不过明日了。”
清清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恐:“不会的!公子武功那么好,一定有办法的!”
“武功再好,也斗不过这满朝的龌龊。”
夏侯约自嘲地笑了笑,面具在灯光下投下诡异的阴影,
“临死前,我只想听你一句真心话。”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和你心里那个人……比起来怎么样?”
清清的呼吸一滞。楚南是她拼尽一切想救的人,是她藏在心底的光;而眼前这个人,曾是她怀疑的盗贼,却在她最狼狈时教她弹琴,为她束手就擒,此刻正用那样期盼的眼神看着她。
她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却只是哭得更凶,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两人相触的手背上。
夏侯约看着她汹涌的泪水,心中一紧,以为自己问错了话。
他松开手,靠回冰冷的墙壁,声音带着一丝苦涩:“罢了,当我没问……”
“不是的!”
清清忽然抓住他的衣袖,布带摩擦着伤口,疼得她蹙眉,却依旧不肯放手,
“公子不一样……公子给我琴,给我名字,为我……”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夏侯约的心猛地一跳,他反握住她的手腕,急切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你……可愿嫁我?”
清清怔住了,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嫁给他?一个可能是盗贼的人?可他明明对她那么好……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是伤痕和老茧的手,声音细若蚊蚋:“我……我身份卑贱,又做过那样的事……我怕你嫌弃……”
“我从未嫌弃过你!”夏侯约立刻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在我眼里,你比这世上任何女子都干净!”
他顿了顿,声音温柔下来,
“清清,这辈子,你愿不愿跟着我?无论我是『夏侯约』还是别的什么,你只做我的清清,可好?”
清清看着他面具上那双映着灯光的眼睛,那里面没有鄙夷,没有怜悯,只有她从未见过的、炽热的期盼。
她想起他教她弹琴时掌心的温度,想起他为她挡下官兵时的身影,想起他叫她「清清」时的郑重……
她含泪点了点头。
夏侯约猛地将她揽入怀中,铁链哗啦作响,却掩不住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
清清靠在他胸前,她的胸软软的,熟悉的沉水香混着淡淡的龙涎香,此刻忽然觉得,她真的看到光了。
卯时三刻,狱卒粗暴地打开牢门,将两人拖往朝堂。
天明了,朝堂之上。
除了昨日那十三位老爷,还多了一个身着宫装的少女——长公主府的贴身丫鬟小梅。
她面无表情地立在首位,淡淡开口,不仅向夏侯约和清清,还向十三位老爷:“长公主殿下有旨,今日亲自审理此案。”
众官闻言,纷纷起身整理官袍,脸上露出既敬畏又紧张的神色。
李大人更是搓着手,得意地看向夏侯约:“听见了吗?连长公主都惊动了!还不跪下!”
清清膝盖一软,习惯性地想下跪,却被夏侯约一把拉住。
“别动不动就跪,这里,没有一个需要你跪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清清一愣,看着他挺首的脊梁,也勉强站稳了身形。
她跪是习惯,且长公主殿下要来。
她害怕,害怕长公主发现她的秘密,质问她为什么还要做人骑,还要这样作贱自己。
她不想再麻烦长公主,她不想再欠人情了。
但现在夏侯公子在旁边,夏侯公子今日难逃一死,若长公主殿下在,她可以求殿下,免他一死。
如今免不了,又要欠人情。长公主的大恩,她又该何时报答。
“呵~跪谁?跪你吗?”
“当然是跪长公主殿下。”
话音未落,李大人己冲下台阶,伸手去按她的肩膀:“放肆!再不跪下,信不信本官……本官对你用刑。”
“李大人这是要对长公主动手?”
小梅忽然开口,莲步轻移至长公主身侧,「扑通」一声跪下,
“奴婢参见长公主殿下!”
堂内鸦雀无声。
只见夏侯约慢条斯理地摘下青铜面具抛向空中。
晨光穿透窗棂,照亮她冷艳的面容,绣着金线蟠龙的袖口在风中翻飞。
惊讶!
“长公主千岁千千岁!”
满堂官员衙役百姓轰然跪地,李大人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清清跪在原地,看着阳光下的长公主——那个曾高高在上的殿下,此刻正低头凝视着她,凤目里盛满了独属于她的温柔。
长……长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