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云阁向来只对最尊贵的客人开放。
长公主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赤足交叠着搁在一张紫檀木矮几上,脚踝上一串赤金铃铛随着她慵懒的晃动,发出细碎而靡丽的声响。
她今日换了身水绿色的纱衣,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乌发松松挽了个髻,几缕发丝垂落在颈侧,更添了几分慵懒魅惑。
对面跪着一个男子,正是南风馆的主人,楚南。
此刻他正垂眸敛目,手持一支细如蚊足的玉簪,小心翼翼地为长公主描绘脚指甲。
凤仙花汁混合了少许鱼胶熬制的蔻丹,被他用簪尖蘸着,一点一点涂染在那修剪得圆润可爱的趾甲上,很快便晕开一抹鲜嫩的绯红,如同初春枝头刚绽的桃花。
“南儿的手艺,倒是越发精进了。”
长公主微阖着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比宫里那些老嬷嬷细致多了。”
楚南手下不停,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能为殿下效劳,是南儿的荣幸。”
他本该称卑职的,亦或者称臣、称小人、称奴才。只是做南风馆馆主之前,长公主专命了人调教了他,那人说,在女人面前要自称乳名,才能得人怜惜疼爱。
自此之后,他自称南儿。
楚南指尖灵活,片刻功夫,十枚趾甲便都染上了均匀的绛色,在烛光下透着莹润的光泽。
长公主晃了晃脚趾,欣赏着那抹艳色,忽然开口,语气随意得仿佛在说天气:“这南风馆,近来倒是有些冷清了。光听得男人唱曲儿,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楚南动作一顿,抬眸看向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殿下的意思是……”
“自然是要有些女人了。”长公主指尖划过狐裘柔软的毛茬,凤目微挑。
楚南心中咯噔一下,隐隐猜到了什么,却还是恭敬地问道:“不知殿下说的是哪位姑娘?”
长公主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南儿猜不到?”
“清……清清?”楚南这下是真的惊了,连手中的玉簪都险些滑落,
“殿下,这……恐怕不妥吧?南风馆虽不是什么清贵之地,可接客的,总得有几分颜色……清清她……”
他顿了顿,没把“容貌残破”西个字说出口,但意思己是十分明显。哪个客人会愿意点一个脸上有疤的宫女伺候?
长公主却仿佛没听出他的婉拒,语气淡淡道:“本宫说她合适,自然有合适的道理。你只需按本宫说的做,还怕没人点她?”
“这……”楚南面露难色,“南风馆的生意靠的是才色,清清的条件实在太吃亏,强行推出去,只会砸了馆子的招牌。”
长公主拂起他的脸儿:“南儿,你当真是因着怕砸招牌,还是另有隐情呢?”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还夹杂着粗粝的叫骂和锁链拖地的声响。
“让开让开!囚车来了!”
“快看,就是她!杀了吴郡侯小姐的那个贱婢!”
“胆子真大,居然敢杀小姐,我看吴郡侯家不会放过她。”
“可不是,吴郡侯老爷要求凌迟呢!”
……
接着,一个凄厉而绝望的女声穿透了窗户纸,清晰地传了上来:“我是贱妇……我杀了吴郡侯小姐……我罪该万死……”
是冰儿!
楚南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下望去。
只见一辆简陋的囚车正缓缓驶过南风馆门前的街道,车上跪着的正是冰儿。
她头发散乱,衣衫褴褛,脸上还有清晰的巴掌印,正被衙役用鞭子抽打着,被迫一遍遍喊着认罪的话。
囚车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唾沫横飞。
长公主依旧斜倚在榻上,仿佛对楼下的闹剧充耳不闻,只是端起桌上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吹着浮沫。
楚南看着囚车里那个形容枯槁的女人,又回头看了看长公主那张无波无澜的脸,心中忽然如明镜般透亮。
听闻昨日吴郡侯小姐死在了南风馆,外传,为冰儿推搡致死。
长公主这哪里是要让清清接客?这分明是……
“本宫与驸马伉俪情深,却被她拆散,如今多年未见,自然是要好好关照的。南儿,明白吗?”
“南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