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井台血沸
正午的铜锣声比往日嘶哑。
里正攥着征丁令的手指节发白,黄麻纸边沿被汗浸出深色皱褶。晒谷场上,白芷的随从正在清点青壮人数,铁链哗啦作响的声音像毒蛇游过干草堆。
“凡十六岁以上男丁,即刻编入采药队。”药童尖细的嗓音刮着众人耳膜,“抗命者以逃役论处!”
虞青梧看见周跛子的瘸腿微微发抖——他左手暗扣在铁锤上,指腹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李三娘不动声色挪到他身侧,豆腐担子的扁担横在两人之间,上面沾着新鲜豆渣。
“大人!”张婆子突然扑到白芷脚下,尘土沾满她油腻的鬓发,“我家大壮是个傻的,进山肯定拖累官爷……”
白芷垂眼轻笑,腕间银铃一荡。药童立刻揪住张大壮的后领,他憨厚的脸上还沾着昨夜挖井的泥浆,喉结恐惧地上下滚动。
第一滴血是王屠户溅出来的。
当药童的铁链套上他儿子脖颈时,这个平日最油滑的汉子突然抡起割肉刀。寒光闪过,药童的耳坠连着一块皮肉飞出去,在黄土上砸出个红点。
“老子宰了你们这些喝人血的蛆!”
场面霎时炸开。李三娘的扁担横扫药童膝窝,周跛子的铁锤砸向粮车锁链,碎木与铁屑西溅。白芷退后两步,唇角却勾起一抹笑——她等的就是这场骚乱。
虞青梧正搀着白爷爷往祠堂退,忽觉后颈寒毛倒竖。转头就见三名白衣随从包抄过来,他们抽刀的动作整齐划一,刀柄都缠着褪色的虎纹布。
虎贲营的起手式。
陆沉舟像道黑影切入战局。
他单手格开劈向李三娘的弯刀,另一只手捏住药童咽喉,将人掼向井台。少年后背撞上六棱井壁的瞬间,陆沉舟瞳孔骤缩——那井石缝隙里,正渗出蛛网般的蓝丝。
“别碰井水!”他吼声未落,张大壮己捧起一抔水往脸上泼。
清水触到皮肤的刹那,这个憨厚的木匠突然僵住。他瞪大的眼珠里映出诡异景象:水面下浮动着无数蓝色光点,像夏夜的萤火虫,却带着铁锈的腥气。
“跑……”张大壮喉咙里挤出气音,“跑啊!”
井台轰然炸裂。
飞溅的碎石中,虞青梧看清了真相。
井底根本不是水源——那里堆着十几副锈蚀的铠甲,每具胸甲都凹陷成可怖的弧度,仿佛被巨兽踩扁。蓝光正是从铠甲缝隙里渗出,在日光下凝成细丝,蛇一般缠上最近的活人。
白芷的笑声像淬毒的银针:“这可是好东西,虎贲营的‘英魂砂’……”
陆沉舟的猎刀抵住她咽喉时,她甚至没躲。刀锋割破皮肤流出的血,竟然是诡异的蓝紫色。
“你早知道井下有铠甲。”他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当年活埋虎贲营的人,是你。”
白芷舔掉锁骨上的血,突然抓住他持刀的手往自己心口送:“杀了我,那些蓝砂就会找上新宿主——比如那个小药娘?”
虞青梧正跪在井沿抢救昏迷的张大壮,丝毫没注意一缕蓝丝己缠上她脚踝。
阿琅的哭声救了所有人。
孩子不知何时爬上了老槐树,怀里死死抱着个陶罐。当他砸碎罐子时,腌了三个月的臭鳜鱼汁淋在井中,蓝丝顿时如遭火焚,缩回铠甲深处。
“白爷爷说,腐鱼膏克百毒!”阿琅挂着泪喊。
白芷脸色骤变。这配方是御医院秘传,当年只有先太子近臣知晓。她猛地转头看向白爷爷,老人却己昏倒在里正怀里,袖中滑落的银针上沾着同样的蓝渍。
混乱中,虞青梧攥紧了陆沉舟的衣袖。他手臂伤口崩裂流出的血竟是淡红色,与井水混合后嘶嘶作响,蒸腾起带着药香的雾气。
“你的血……”她突然明白过来,“能解这毒?”
远处传来马蹄声,赵破虏带着十二个独臂老兵冲进晒谷场,残破的虎贲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