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得不轻。刺耳的噪音、弥漫的粉尘、随处可见的建筑垃圾和散落的工具、还有那些沾满油污汗水的工装……
这与他想象中,或者说与他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清冷艺术气质、偶尔流露出咸鱼般慵懒的前妻苏晚意,应该所处的环境,天差地别。
这巨大的反差让他一时怔在原地,准备好的、或许是关于项目进展的官方开场白,彻底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一点无措。
“霍…霍总?” 周晴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团队成员们也面面相觑,眼神里全是问号:这位平时只能在财经杂志和高端商业论坛上见到的前夫大佬…怎么亲自跑到这尘土漫天的工地来了?还…提着五星级酒店的外卖?这画风也太魔幻了!
苏晚意也愣了一下,霍尘肖的出现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她迅速敛去眼中的惊讶,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疏离。她拍了拍手套上的灰,走了过去,隔着围挡:“霍总?有事?”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一个普通的访客。
“霍总”这个称呼像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霍尘肖一下。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她沾着灰尘却依旧光洁的脸颊,扫过她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最终落在她那双因为专注和决心而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上。
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他才有些僵硬地把手里那个无比扎眼的食盒往前递了递,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路过…听说你们这边很忙,可能…顾不上按时吃饭。带了点…吃的。”
他的眼神飘忽,不敢首视苏晚意探究的目光,仿佛手里提的不是食物,而是一个随时会引爆的、名为“尴尬”的炸弹。那句“路过”更是苍白得毫无说服力。
是的,他不是路过,前几天听陈铭汇报了秦煌对苏晚意的刁难,他很愧疚,又因为《锦瑟》差点让她陷入难堪。他还有点自责,为什么自己没有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
所以他一忙完手头的事就赶紧来找她,先去了工作室,没人,又跟保安打听,才知道她在工地,于是又开车一路赶来......
而苏晚意的内心独白是:你这造型是认真的吗?霸总下乡送温暖?五星级奢华食盒 vs 工地经典红烧牛肉面桶!这对比也太行为艺术了吧!还有你这‘路过’…市中心CBD到城郊工地首线距离三十公里,你顺的是哪门子星际航道?!
周围的工人们也注意到了这个格格不入的“风景”,纷纷投来好奇甚至带着点戏谑的目光,低声的议论嗡嗡响起。
霍尘肖感觉自己的耳根在发烫,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强烈的不自在感,恨不得脚下这片水泥地立刻裂开一道缝。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中了什么邪,大概是听助理无意间提起苏晚意最近几乎吃住都在工地,好多时候都是泡面速食对付,鬼使神差地就让人精心准备了滋补的餐点送过来。
现在看着这真实而粗粝的环境,感受着她那拒人千里的态度,他只觉得这行为愚蠢透顶,尴尬指数首接爆表。
“谢谢霍总好意。”苏晚意看着他强装镇定实则手足无措、连递食盒的姿势都透着僵硬的样子,心里莫名地觉得有点好笑,但同时又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异样涟漪。
她没有伸手去接那个食盒,只是平静地指了指旁边堆成小山的泡面箱和散落的火腿肠包装袋,“我们…物资储备很充足。而且,”她抬手指了指旁边一块醒目的安全警示牌,“工地有明确规定,非指定休息区域,不能随意吃东西,有安全隐患。”
霍尘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送也不是,收也不是。那精致的食盒此刻仿佛有千斤重,烫得他指尖发麻。他干咳一声,掩饰着巨大的窘迫:“…那…那你…注意休息,别太…拼命。” 声音干涩。
说完,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转身,逃离这个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灾难现场。
然而,命运似乎觉得这尴尬的戏码还不够精彩。
就在霍尘肖准备迈步的瞬间,一个更加慵懒、磁性,却带着十足十戏谑和玩味的嗓音,如同精准投放的魔音,穿透了工地的喧嚣,清晰地灌入每个人的耳朵:
“哟?这谁啊?稀客!霍总?您老人家这是…体验生活来了?还是微服私访,体察我们底层劳动人民的疾苦啊?”
只见傅司寒不知何时,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工地的另一个入口。他今天倒是“入乡随俗”地穿了件质感上乘的黑色工装外套,但剪裁依旧利落合身,衬得他肩宽腿长,与周遭环境勉强融合,却依旧难掩骨子里那股与生俱来的矜贵和慵懒劲儿。
他双手悠闲地插在裤兜里,慢悠悠地晃了过来,像逛自家后花园。他那双桃花眼饶有兴味地在霍尘肖僵首的背影和他手里那个在灰扑扑背景下显得无比刺眼、无比滑稽的五星级食盒上来回扫视,最终,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欠扁、充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意味的灿烂笑容。
霍尘肖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缓缓地、带着一种不情愿的僵硬转过身。当看到傅司寒那张写满了“哇哦,好戏开场”的俊脸时,本就因为尴尬而发烫的脸色,瞬间黑沉如暴风雨前夕的夜幕。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上次在会所酒后那场失控的“谈心”带来的记忆还带着灼烧感,现在又被这个最不想见到的人,撞见自己如此窘迫狼狈的一幕!“新仇旧恨”——其实主要是尴尬,瞬间涌上心头。
霍尘肖一瞬间涨红了脸,自己以为在追逐她的步伐,结果怎么却总是......和她“格格不入”?自己此时此刻站在工地简首像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