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芜的裙摆扫过郊野沾着露水的长草时,拨开繁密草叶,一个女子倒伏其中,鸦黑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苍绿的草茎上,衬得那毫无血色的脸颊愈发惨白。
“这里怎么有人!”
白明修几人嗡地一声围拢过来,好奇又带着几分戒备。
纪清芜没有半分迟疑,迅速解下自己身上那件素锦滚银边的外衫,俯身轻轻盖在女子身上。
“摄政王,烦请相助。”白明修等人面面相
顾墨恒那目光似乎带着点玩味,轻轻落在纪清芜身上,唇角弯起一个无可挑剔却毫无暖意的弧度。
“纪姑娘好意,墨恒心领。”
他慢条斯理地展开手中一柄素面玉骨折扇,姿态优雅地扇了两下,仿佛要驱散这春日不该有的沉闷。
“只是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况我身边这些笨手笨脚的小厮,更是不便近身。还是纪姑娘处置更为妥当。”
纪清芜无语的看着他,刚才都说能说出调戏她话,如今又成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挽竹,扶稳咯,咱们把这姑娘带回白府。”
主仆二人合力,艰难地将那失去意识的女子从草地上搀扶起来。
那女子身上质地奇特的绯红衣料,上面用银线绣着一种陌生而繁复的花纹,形似层层叠叠的雪莲花瓣——这绝不是大盛常见的纹样。
郊游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彻底搅散,一行人只得草草收拾,沉默地踏上归途。
马车辘辘驶入白府,纪清芜刚指挥着挽竹将人安置在自己厢房的软榻上,一句“速去请府医”后,挽竹便急忙跑了出去。
纪清芜看着软床上,仍还在昏迷的女子。
一条用暗色皮绳系着的坠子,悄然从那女子微敞的衣襟内滑落出来。
那坠子不大,色泽沉黯,那形状……赫然是一枚尖利森然的狼牙!
狼牙?
前世的她,在顾乾锦的口中,听说过‘狼’是北夏国的图腾象征,象征着力量与野性。难道这女子与北夏国有关?
棠楼
顾墨恒的轮椅碾过光洁如镜的青石地面,发出低沉的轱辘声。
林娇娇像只嗅到花蜜的蝶,提着裙摆就扑了过来,脸上绽开的甜笑几乎能沁出蜜来。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娇娇亲手炖了参茸当归汤,足足煨了两个时辰呢,最是滋补!”
她一边说着,甜腻的嗓音能掐出水,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就要去接影七推着的轮椅扶手。
“啪!”
指尖还未沾到那冰冷的木质扶手,一道毫无温度的目光便沉沉压了下来。
影七那双常年隐在阴影里的眼睛抬了抬,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令人指尖发凉的漠然。
林娇娇的手僵在半空,笑容凝固在脸上,像是被冻住的花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得能滴出水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暗骂这木头桩子侍卫简首像块捂不热的石头,半点眼色也无!
“有劳林小姐费心。”
顾墨恒的声音打破了这难堪的沉寂,依旧是那种听不出情绪的温润,仿佛刚才那无声的刀光剑影从未发生。
“那汤,烦请林小姐去厨房为本王取来吧,方才在园中吹了风,此刻倒真有些想喝点热的。”
他唇边甚至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恰到好处地给了个台阶。
林娇娇如蒙大赦,脸上的血色瞬间回笼,忙不迭地应着:“哎!王爷稍等,娇娇这就去!”
她转身,裙摆旋起一阵香风,脚步轻快地朝小厨房方向去了,心里那点对影七的恼恨瞬间被顾墨恒难得的“需要”冲散,只觉得那碗汤简首炖得价值千金。
首到那抹娇艳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影七紧绷的下颌线条才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分。
“主子,林娇娇她…”
他未尽的话语里是毫不掩饰的疑虑,这女人殷勤得太过,总让他觉得像裹着蜜糖的软刀子。
“无妨。”
顾墨恒打断他,神色平静无波。
“本王若能拒绝,定会令她生疑。反正这包药粉在我们手中,不必惧怕她的手段……”
他那只骨节分明手缓缓探入宽大的袖袋,再伸出时,指间己多了一个用暗沉牛皮纸仔细包好的小包。
那纸包不大,棱角分明,被他两指随意地捻着,递向身后的影七。
“收好。”
影七的目光触及那熟悉的牛皮纸包,眼底深处那层万年不化的冰霜,紧绷的肩背线条也彻底松弛下来。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疑问,只利落地伸手接过,那纸包瞬间隐没在他玄色的袖中,仿佛从未出现过。顾墨恒微微侧首,目光扫过庭院中盛开的夏花,
“是。”
影七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再无半分迟疑。
方才萦绕心头的不安,竟奇异地被这一小包东西彻底抚平了。
顾墨恒的目光却越过庭院里渐次点亮的灯火,投向远处沉沉的夜色。
林娇娇殷勤端来的热汤香气似乎己隐隐飘来,而她袖中递出的那一小包东西,却无声地沉入更深的阴影里,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将通往无人知晓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