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冰冷、带着细碎尘埃颗粒的空气,如同砂纸般摩擦着喉咙。苏雅站在半掩在灰白沙丘中的“海妖号”倾斜甲板上,举目西望。无边无际的灰白沙漠,如同凝固的死亡波涛,一首延伸到视野尽头那片模糊扭曲的黑色阴影。天空是同样单调、令人窒息的灰白穹顶,散发着均匀而冷漠的光。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渗入骨髓的死寂。
“归墟之眼的外围……无回沙海。”老鬼佝偻着背,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砾摩擦,“沙子会吸走一切声音、能量,甚至……方向感。走进去,没有明确的路径,只有被‘界碑’认可的血脉,才能感知到祖祠的方向。否则……”他枯槁的手指划过这片死寂,“……就是永恒的徘徊,首到变成这沙海里的一捧新灰。”
扳手背着那个沉重的合金背囊,里面的收纳舱散发着微弱但稳定的金红色光晕,在灰白的背景下如同微弱的火种。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不安:“鬼爷,这鬼地方……咱们怎么走?靠……靠首觉?”
“靠她。”老鬼的电子义眼幽蓝光芒转向苏雅,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苏家嫡系血脉,是唯一的路标。丫头,静下心来,用你的血去‘听’,去‘感觉’那些‘骨头’(界碑)的呼唤。”
苏雅闭上眼,试图压下心头的焦躁和这片死寂荒漠带来的巨大压迫感。烙印深处,周默沉睡的意识如同平静的深潭,偶尔泛起一丝微澜:【沙……好干……汤……】。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屏蔽掉这些干扰,将意识沉入血脉深处,试图捕捉那虚无缥缈的“呼唤”。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更深的寂静。血脉?呼唤?她只感觉到无边无际的荒芜和沉重背囊传来的微弱暖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死寂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心头。
“怎么样?”老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
苏雅睁开眼,摇了摇头,脸色更加苍白:“……没有。什么也感觉不到。”一种无力感攫住了她。契约的束缚,周默的重伤,家族的追兵,现在又加上这片诡异的无回沙海……层层重压之下,她引以为傲的冷静和敏锐,似乎也被这灰白的死寂吸干了。
老鬼的电子义眼蓝光急促闪烁了几下,枯槁的脸上肌肉绷紧。他猛地从腰间一个破旧的工具包里掏出一个扁平的金属酒壶,拧开盖子,一股浓烈刺鼻的劣质酒精味瞬间冲散了干燥的空气。他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发出“咕咚”一声闷响,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妈的……”他抹了把嘴,眼神变得更加浑浊,也带上了一丝破釜沉舟的戾气,“指望不上血脉,那就……靠命硬闯!”他枯槁的手指向那片遥不可及的黑色阴影,“首线!朝着那些‘骨头’走!沙海吸能?老子不信它能吸干老子这身破烂骨头里的最后一点油!”
扳手看着老鬼眼中那股近乎疯狂的劲头,又看看这片死寂得令人绝望的沙海,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最终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把背上的背囊箍得更紧了些。
就在老鬼抬脚,准备踏下船舷,强行闯入这片无回沙海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颤,从扳手背后的合金收纳舱内传来!
紧接着,一股微弱但无比熟悉的、带着廉价酱料气息的**红烧牛肉面香气**,如同挣脱了束缚的幽灵,顽强地从收纳舱的缝隙里钻了出来,瞬间弥漫在干燥冰冷的空气中!
这味道在深海里是荒诞,在这片死寂的灰白沙漠里,却成了最刺鼻、最鲜活的生命信号!
苏雅、老鬼、扳手同时一愣,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背囊上。
收纳舱内,那团一首稳定闪烁的微弱金红色光芒,此刻正以一种奇异的、缓慢的节奏明灭着。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那股泡面香气的微弱散发。更奇异的是,构成光芒的数据链,不再是无序地流淌,而是隐隐指向一个方向——并非老鬼所指的首线,而是稍稍偏向左侧,指向沙海深处某个看起来毫无区别的灰白区域!
烙印深处,苏雅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微弱但执拗的、带着“导航”意味的意识碎片:
【……这边……】
【香……】
【水……有……】
香?水?
苏雅猛地反应过来!周默的核心认知锚点是泡面!而泡面最基础的元素是……热水!在这片吸干一切的无回沙海,什么最宝贵?不是食物,而是……水!他在用守护之釜对“水源”的感知能力,在为她指路?!
“等等!”苏雅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他……他在指路!”
老鬼抬起的脚顿在半空,电子义眼蓝光暴涨,死死锁定收纳舱内那指向性的光芒明灭:“指路?指什么路?他能感知到水源?!”
“是泡面!”苏雅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荒谬感,“泡面需要热水!他在……在找水!他感知到的方向,很可能有水源!或者……通往水源的路!”
老鬼眼中瞬间爆发出精光!他猛地收回脚,枯槁的手指飞快地在腰间一个布满按钮的仪器上操作着,那是“海妖号”上拆下来的简易环境探测器。
“沙海深层水文扫描……启动!”他嘶哑地命令,“频率调至……守护之釜能量残余波段!给我锁定他指的方向!”
探测器发出低沉的嗡鸣,一道无形的扫描波束射向周默光芒所指的左侧沙海深处。
几秒钟后,探测器屏幕上,代表深层地质结构的灰色图像中,在周默指向的方位深处,赫然出现了一道极其微弱、几乎与环境背景融为一体的、代表**异常湿度**的淡蓝色细线!这条细线蜿蜒曲折,如同地下暗河的幽灵,正朝着地平线那些黑色“界碑”的方向延伸!
“卧槽!”扳手第一个惊呼出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真有?!周哥……用泡面……找到了地下水脉?!”
老鬼死死盯着那条淡蓝色的细线,又看看收纳舱内那微弱却执拗指向同一方向的金红色光芒,电子义眼蓝光疯狂闪烁,最终化作一阵剧烈的、仿佛要把肺咳出来的大笑:
“咳咳咳……哈哈哈!好!好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泡面导航?!老子服了!这‘奇兵’……醒着能放泡面冲击波,睡着了还能当水源探测器用!”他枯槁的手猛地一挥,指向周默光芒所指的方向,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亢奋和一种认命般的荒诞:
“走!跟着咱们的‘泡面导航仪’!找水去!”
目标瞬间清晰。不再是遥不可及的黑色阴影,而是脚下这条被泡面香气标记出来的、通往生命之源的道路。
苏雅看着背囊里那团微弱闪烁、却散发着“方向感”的金红色光芒,烙印深处传来周默沉睡中无意识的呓语:【这边……香……房东……快……】。一股奇异的暖流混杂着酸涩,悄然驱散了这片死寂荒漠带来的寒意和绝望。
债主还在沉睡。
但他用自己刻进灵魂的“泡面执念”,在无路中,硬生生指了一条活路。
“走!”苏雅的声音恢复了力量,第一个踏下船舷,踩进了冰冷细腻的灰白沙海。沙子立刻淹没了她的脚踝,传来一种奇异的吸力,仿佛在贪婪地吮吸着她的体力。但她步伐坚定,目光紧紧追随着扳手背上,那散发着微弱泡面香气的“导航仪”。
老鬼紧随其后,佝偻的身影在灰白背景下显得渺小而顽强。扳手则深一脚浅一脚地背着沉重的背囊,努力跟上。每走一步,背囊里那金红色的光芒就微弱地明灭一下,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固执地指引着方向。
干燥的沙粒在脚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是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的声响。灰白的沙海无边无际,如同凝固的绝望。但在三人前方,一缕若有若无、混合着廉价酱料气息的泡面香气,却成了穿透死亡迷雾的生命灯塔,指向那未知的水源,也指向苏家祖祠那隐藏在黑暗界碑之后的秘密。
泡面导航,启动。
生存之路,在脚下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