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冰冷、细碎的灰白沙粒,如同贪婪的活物,不断从脚踝向上攀爬,每一次拔腿都像在挣脱无形的泥沼。无回沙海的死寂是最大的敌人,它吞噬声音,吞噬方向感,更吞噬着人的体力与意志。每一步落下,只有脚下传来的、微不可闻的“沙沙”声,是这片灰白地狱里唯一的伴奏,单调得令人发疯。
苏雅的嘴唇早己干裂起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沙粒摩擦喉咙的刺痛感。她机械地迈着步子,目光却死死锁在扳手背着的那个巨大背囊上。背囊的合金外壳在灰白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色泽,但缝隙中,那点微弱却执拗的金红色光芒,如同黑暗中的心脏,正以稳定的节奏明灭着,坚定地指向左前方。
泡面导航。
这个由周默沉睡意识驱动的、荒诞到极致的生命罗盘,此刻成了穿越这片死亡沙海唯一的希望。烙印深处,那微弱但清晰的指向性意念碎片,是苏雅对抗绝望的最后锚点:【这边……水……近……】
“还有多远?这小子……不会在梦里涮我们吧?”扳手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沉重的背囊压弯了他的腰,机械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嗡鸣。
“闭嘴!跟着光走!”老鬼佝偻着背走在最前面,电子义眼幽蓝的光芒死死盯着前方,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绷的肌肉线条透露出极致的专注。他腰间的简易探测器屏幕早己熄灭——沙海的吸能特性让任何精密仪器都成了废铁,现在唯一可靠的,就是背后那个散发着泡面味儿的“生物探测器”。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脚下不断延伸的灰白,和背囊里那点微弱光芒的指引。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一天。就在苏雅感觉自己的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意识都开始因为脱水和疲惫而模糊时——
烙印深处,周默的意识波动猛地强烈起来!
【水!!!】
【好多!】
【香!!!】
几乎同时,走在最前面的老鬼猛地停下了脚步,电子义眼蓝光大盛!
前方,灰白的沙海地平线上,突兀地出现了一抹……**绿意**!
不是幻觉!
一片规模不大、却生机勃勃的绿洲,如同镶嵌在死亡灰白画布上的翡翠,静静地躺在那里!几棵扭曲却枝叶繁茂的耐旱树木顽强地伸展着,树冠投下斑驳的阴影。绿洲中心,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正反射着灰白天光,散发着令人灵魂都为之悸动的气息!
“绿洲!真有水!”扳手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差点把背上的祖宗给颠下来。
希望如同甘泉瞬间注入干涸的身体!苏雅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泉水清冽甘甜,带着一丝奇异的、仿佛沉淀了亿万年的冰凉气息。三人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扑到泉边,不顾一切地捧起水大口痛饮。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滋润着干裂的脏腑,驱散着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
扳手小心翼翼地解下背囊,将合金收纳舱放在泉边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舱内,周默那金红色的光芒似乎也因为感受到水源的靠近,而变得更加活跃、明亮了一些,明灭的节奏透着一股欢欣。
【水……好……】
【房东……喝……】
【泡面……可以……煮……】
清晰的意念带着满足感传来。苏雅捧起一捧水,淋在滚烫的脸上,感受着那刺骨的冰凉,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久违的弧度。这个傻子……总算靠谱了一回。
老鬼灌了几大口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枯槁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他警惕地扫视着这片不大的绿洲,电子义眼不断调整着焦距:“别放松!这地方……有点邪门。”他指着那汪清澈见底的泉水,“水底……有东西。”
苏雅和扳手立刻凝神看去。泉水清澈异常,水下铺着细腻的白沙。在泉水中央最深的地方,隐约可见一块半埋于白沙中的……黑色石碑?石碑表面似乎刻着模糊的纹路,在泉水的折射下显得有些扭曲。
“过去看看。”苏雅站起身,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周默的导航指向这里,这石碑很可能与苏家祖祠有关。
三人小心翼翼地涉入泉水。泉水冰冷刺骨,瞬间带走身体最后一丝暖意。越靠近中心,那股沉淀的古老气息越发浓郁。很快,他们站在了那块半埋的黑色石碑前。
石碑材质非金非石,触手冰凉,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重感。表面布满了复杂玄奥的纹路,并非文字,更像是一种天然的、能量流转的脉络。在石碑中心位置,一个凹陷的掌印清晰可见,掌印周围,那些黑色的脉络如同众星拱月般汇聚,散发着微弱的、令人心悸的幽光。
“归墟之痕……”老鬼的电子义眼死死盯着那个掌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血脉……需要苏家嫡系的血脉之力激活……才能显现真正的路径和……守护!”
他猛地看向苏雅,眼神锐利如刀:“丫头!手放上去!用你的血!”
苏雅看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掌印,心脏猛地一跳。烙印深处,周默的光芒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明灭的节奏变得有些不安:【石碑……不好……危险……】
但老鬼的眼神不容置疑,扳手也紧张地看着她。这是找到归墟之石、救周默的唯一线索!
苏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她伸出手,指尖因为泉水的冰冷而微微颤抖,缓缓按向那个凹陷的黑色掌印。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掌印冰冷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首安静悬浮在泉边石头上的合金收纳舱,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金红色光芒!构成舱体的能量抑制符文瞬间被冲破!收纳舱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炸裂!
无数合金碎片如同子弹般西射飞溅!一道完全由狂暴金红色能量构成的、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凝实清晰的身影,如同挣脱囚笼的怒兽,猛地从炸裂的舱体中咆哮而出!正是周默的意识体!
但此刻的他,状态极其诡异!
他的五官轮廓清晰可见,却扭曲着,充满了痛苦和一种非人的暴戾!那双金红色的“眼睛”里,不再是属于周默的执拗或委屈,而是燃烧着纯粹毁灭欲望的火焰!构成他身体的能量数据链不再是流畅的运转,而是如同烧红的、失控的电缆般疯狂扭动、鞭挞着周围的空气,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
更恐怖的是,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烧焦塑料和变质酱料的**泡面焦糊味**,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从他身上猛烈爆发出来!取代了之前那熟悉的香气!
【毁……灭……!】
【入……侵……!】
【守……护……!!!】
狂暴、混乱、充满攻击性的意识碎片,如同失控的弹片,狠狠轰击在苏雅的烙印深处!那不是周默的声音!那是……守护之釜核心逻辑在极度排斥某种“入侵”力量时,被强行扭曲、放大的毁灭指令!
“不好!”老鬼脸色剧变,电子义眼瞬间锁定那汪泉水,“是石碑!守护之釜的核心碎片感应到了归墟之痕的力量!它把石碑当成了入侵者!它在暴走!”
话音未落!
失控的周默能量体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瞬间锁定了泉水中央那块黑色的石碑!他抬起由狂暴能量构成的“手臂”,一股远比在深海中更加恐怖、更加凝聚的金红色能量洪流,如同灭世的光矛,带着焚烧万物的泡面焦糊气息,朝着那块半埋的石碑,狠狠轰击而下!
目标——摧毁那块被守护之釜视为“入侵者”的归墟之痕石碑!
“拦住他!”老鬼目眦欲裂,枯槁的手瞬间探向腰间那两把狰狞的脉冲手枪,“他这一炮下去,石碑毁了,路径就彻底断了!我们全得困死在这沙海里!”
扳手也反应过来,怒吼着扑向失控的能量体,试图用身体阻挡,但他那点力量在狂暴的能量洪流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苏雅站在冰冷的泉水中,指尖距离那个黑色的掌印只有毫厘!前是暴走的周默和足以毁灭一切的能量洪流,后是唯一通往归墟之石的生路!
烙印深处,是守护之釜毁灭性的咆哮和石碑散发出的、冰冷古老的归墟气息!
没有时间思考!
没有退路!
要么阻止毁灭,要么一同葬身!
在毁灭光矛即将触及黑色石碑的千钧一发之际,苏雅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她没有后退,没有躲闪,而是将全身的力量和精神,不顾一切地通过烙印连接,化作一道尖锐的、饱含着契约、房租、泡面以及所有未了之事的灵魂呐喊,狠狠刺向那失控的毁灭核心:
“周默——!!!”
“你的泡面——!!!”
“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