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巧妙地避开了关于苏婉仪的敏感话题,将重心重新拉回到粮食危机上。沈舟言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和紧抿的唇线,知道她心防己起,便也不再追问,顺势接过了话题。
“影响?”沈舟言的眼神变得幽深难测,“宫中耗用巨大,一旦粮仓告急,为了稳定,必然要加大征粮力度,或者……开放高价购粮的口子。粮价,怕是要涨了。”
“涨?”楚明昭的眼神锐利起来,方才的惊疑被一种商人的敏锐所取代。她快速拿出上方桌子的账本,开始翻动着,指尖划过上面记录的各种药材的生长周期、预计收成和市价评估,“沈公子是说……粮食会变得紧俏?”
“不是会,是己经开始。”沈舟言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先机的笃定,“京中几大官仓的存粮,据说只够维持宫中和禁卫不到一季的消耗了。消息虽被压着,但瞒不过有心人。南边的米商,嗅觉最灵,己经开始惜售观望了。”
楚明昭的手指停在账本某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她名下几块薄田的产出计划,大部分都规划着种植高价值的灵药。系统仓中的存粮虽有很多,但是那是应对之后的蝗灾,没想到如今便开始粮食短缺了。她的目光落在账本上“玉髓芝”、“紫背天葵”这些名字上。灵药……粮食……一个大胆而清晰的念头生出。
“沈公子,”楚明昭猛地抬起头,眼中疲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灼亮的光芒,那光芒锐利、决绝,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她首视着沈舟言,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金石相击,“我们之前种植灵药的所有地,都改种粮食!”至于灵药,就都种在系统空间吧。
“改种粮食?”沈舟言深邃的眼眸中,那抹不易察觉的赞许终于清晰地浮现出来。“对,如今宫里粮仓告急,粮价将起,这才是真正牵动千家万户、涉及国本民生的命脉!”
她的语速加快,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若是全部改种耐旱高产的黍米、粟米,或者生长快、收成高的稻米,再套种些豆类……只要抢在春播的尾巴上把种子撒下去,精心侍弄,秋后必有收成!到时候,粮价高涨,我们的产出不愁销路,更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凛然:“粮食,是活命的东西!宫里缺粮,苦的是宫人,但最终层层盘剥下来,真正受苦的,还是那些买不起高价粮的升斗小民!我楚明昭虽是一介女流,守着这小小的济世堂,但若能多产出一石粮食,或许就能多救一户人家熬过难关!”她的话语掷地有声,那份属于她的善良与敏锐,在此刻奇异地融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夺目的光彩。
沈舟言静静地听着,看着她眼中燃烧的光芒,看着她为着最朴素的“粮食”和“活命”而迸发出的力量。那份光芒,比任何权谋算计都更纯粹,也更撼动人心。他心中某个角落,似乎被这光芒轻轻触动了一下。他伪装成商人行走市井,见惯了蝇营狗苟,却极少见到这样在困顿中依然心系他人的光亮。
“楚小姐心系民生,令人钦佩。”沈舟言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郑重。
楚明昭笑笑没说话,起身拿了纸笔去写信了。
城外地里,“唉,这光景,秋后怕又是……”头发花白的李老汉吧嗒着早没了烟丝的旱烟袋,重重叹了口气。
“可不是嘛,陈伯,这老天爷不给饭吃,可咋整?”旁边的王婆子挎着半篮子刚挖的野菜,满脸愁苦地看向村里最德高望重的里正陈伯。
陈伯年约六旬,背脊微驼但眼神依旧清亮,他捋着山羊胡,正要开口宽慰几句,村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陈伯!陈伯!”阿木勒住马,利落地翻身下来,脸上带着赶路的尘土和兴奋的红晕,“楚小姐的信!还有要紧的东西!”
村民们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带着疑惑和一丝微弱的期盼。陈伯接过厚厚的信和那个沉甸甸的布囊,又看着阿木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本用油纸包好的册子。
“阿木小哥,这是?”陈伯掂量着布囊。
阿福咧嘴一笑,声音洪亮,故意让周围的乡亲们都听见:“陈伯,大喜事!楚小姐弄来了好宝贝!是沈公子寻摸到的上等稻种!耐寒!早熟!收成能比寻常稻子多出三成!米还香!”
“啥?!三成?!”
“耐寒早熟?真的假的?”
“老天爷开眼啦!”
“楚小姐真是活菩萨啊!”
人群“嗡”地一声炸开了锅,刚才的愁苦被巨大的惊喜冲散,一双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紧紧盯着陈伯手中的布囊,仿佛那里面装着的是金疙瘩。
“安静!安静!”陈伯强压着心头的激动,声音也有些发颤,他举起那本册子,“不止有种子!还有这个!沈公子亲自写的试种册子!从浸种到收割,每一步都写得清清楚楚!有了它,就像沈公子在咱们田头手把手教一样!”
“还有册子?!”李老汉激动得烟袋锅子差点掉地上,挤到前面,“陈伯,快!快打开看看!让俺们也开开眼!”
陈伯小心翼翼地在村头老槐树下的石碾上摊开油纸包,露出里面装订整齐、字迹工整的册子。他识字不多,但册子上除了文字,还画着清晰的图示:如何浸泡种子,秧苗该长多高移栽,水田的水位控制,不同生长期追什么肥……一目了然。旁边识得几个字的年轻人凑过来念着要点,周围的村民越听眼睛越亮,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
“哎呦喂,这法子……讲究!真讲究!”王婆子搓着手,喜不自胜,“以前俺们哪懂这些,都是靠老天爷赏脸和老辈传下来的土法子。”
“看这图,插秧的间距都画出来了,怪不得以前稀了密了收成差呢!”李老汉看得入神,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书页。
“耐寒……耐寒好啊!咱们这山堆里,春天那寒气能钻进骨头缝,多少好苗子都冻死了!”一个中年汉子拍着大腿感慨。
“陈伯,这……这真是给咱们种的?”一个年轻后生还有些不敢相信,声音带着颤抖。
陈伯看着乡亲们眼中久违的、带着希望的光,眼眶也有些,他郑重地点头:“对!楚小姐心系咱们乡亲,沈公子仁义,把这救命的稻种和法子都给了咱们!小姐信里说了,这第一批种子不多,让咱们找几个信得过、肯钻研的老把式,先试种几亩!等秋后收了实实在在的粮食,摆在大家眼前,咱们全村再一起种!”
“好!好!就该这么办!”众人纷纷附和。
“陈伯,算我一个!我家的地就在山脚那块,最是寒凉,正合适试这耐寒的稻子!”李老汉第一个站出来。
“还有我!我手脚麻利,跟着李叔学!”
“我识字,能帮着看册子!”
“我也报名!”
看着踊跃的乡亲们,陈伯心中大定。他按照楚明昭信中的叮嘱,挑选了李石头、王婆子的儿子王大山等几个经验丰富又踏实肯干的庄稼把式,连同几个识字的年轻人,组成试种小组。当天下午,就在陈伯家的小院里,一群人围着那本珍贵的册子,如饥似渴地研究起来,讨论声、惊叹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