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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世堂的东家呢？给我滚出来！”
这声尖锐的吆喝，像块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烫破了药铺清晨温润的宁静。楚明昭正在后院清点新到的黄芪，指尖捻着土褐色的根茎，药香还未沁入心脾，就被前堂这声戾气十足的吼叫生生掐断。她眉头倏地拧紧，放下手中小巧的黄铜药秤，快步走向前堂。
刚转过雕花隔断，眼前景象便让她心头一沉。王胖子那身油腻的暗紫色绸衫堵在柜台前，活像块发霉的肥肉，身后戳着三个素衣衙役，腰间挎着铁尺，面色不善。柜台后，阿木正拦在中间，双臂张开死死挡在那里，一张年轻的脸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王掌柜，”楚明昭的声音压着冷意，像初冬湖面结的第一层薄冰，“大清早的，您带官差堵我济世堂的门，唱的这是哪一出？”
王胖子那双绿豆眼滴溜溜一转，脸上肥肉迅速堆砌起夸张的假笑，褶子深得能夹死苍蝇。“哎哟，楚小姐，您这话说的可就冤枉王某了！”他拖长了调子，油腻腻的手指头朝身后那个领头衙役一戳，“这可不是我要来。是衙门里收到举报了！说你们济世堂卖的‘强身丸’，吃坏人了！”他侧过身，腰几乎弯成九十度，对着那领头的衙役谄媚道，“赵捕头，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那被称作赵捕头的汉子，方脸阔口，一双三角眼透着股看透世情的冷漠。他板着脸，看也没看王胖子，径首从怀中掏出一张盖着朱红大印的公文，“啪”一声拍在乌木柜台上，震得旁边一小罐干菊花都跳了跳。“楚小姐，有人实名举告，你家这‘强身丸’把人吃得上吐下泻，险些闹出人命！按规矩，药铺即刻查封，所有相关药丸、方子、账目，统统封存待查！”他眼皮都不抬一下，语气斩钉截铁，“你，也得跟我们回衙门一趟，把事情交代清楚！”
“荒唐！”一声又惊又怒的呵斥从侧后方账房门口传来。林氏扶着门框，脸色发白，显然是听到动静匆匆赶出，“我济世堂行医济世几十年，从不做亏心药！那‘强身丸’更是我家明昭亲手挑选药材，细细研磨，守着炉火一颗颗搓制出来的，怎会有问题？”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目光紧紧盯着赵捕头，“这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查过了自然水落石出！”赵捕头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三角眼里全是不耐烦，“查都没查，你喊什么冤？来人！”他猛地提高嗓门，对着身后衙役一挥手，“动手！药柜、库房，所有地方，全给我贴上封条！”
“慢着！”楚明昭一步抢前，挡在了正要扑向药柜的衙役身前。她身形纤秀，此刻却像一株柔韧的竹子，硬生生挡住了那几股凶悍的气势。“赵捕头！”她清亮的声音穿透药铺的紧张空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查封药铺，抓人问话，也得讲个章程！敢问举报者何人？空口白牙说我家的药吃坏了人，凭证何在？那吃坏了的人，现在何处？总得有个苦主，有个对质吧？”她的目光锐利如针，首刺赵捕头，“不能仅凭一张不知真假的状纸，就毁了我济世堂的清誉！”
“呵！”王胖子在一旁发出一声尖利的嗤笑，绿豆眼斜睨着楚明昭，“楚小姐，您这话听着，怎么像是要‘抗法’啊？”他故意把“抗法”两个字咬得又重又响，像甩出两把淬毒的匕首，“赵捕头可是奉命行事！您这样百般阻挠，莫不是……心虚了？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王胖子！”阿木再也按捺不住，少年人的热血冲得他眼睛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你放屁！分明是你这狗东西！平日里嫉妒我家生意好，背地里使绊子使了多少回！这次肯定又是你在背后捣鬼！你这黑了心肝的腌臜货！”
“放肆！”赵捕头勃然大怒，三角眼里凶光毕露，猛地向前踏了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铁尺上，沉甸甸的金属撞击声令人心悸，“小崽子，你再敢口出狂言，污蔑官差，妨碍公务，老子立刻锁了你，一并丢进大牢尝尝滋味！你试试看！”
空气瞬间绷紧到了极限，像一张拉满的硬弓，随时要断裂崩开。林氏脸色惨白如纸，下意识想上前护住阿木。楚明昭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伴随着愤怒席卷全身。面对官差手中象征权力的铁尺和那张冰冷的公文，她所有的据理力争都显得如此苍白。楚明昭想起了前世被苏婉仪和宇文曜的折磨，权力才是这个时代的制高点。阿木胸膛剧烈起伏，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却在那森冷的铁尺寒光下，硬生生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像一粒冰珠，突兀地滴落在滚烫的油锅里。
这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割裂了药铺里几乎凝固的空气。所有人，包括暴怒的赵捕头和一脸狞笑的王胖子，都下意识地循声猛地扭头，望向声音的源头——济世堂那扇敞开的、沐浴着清晨微光的大门。
只见一个身影松散地倚着门框。一身洗得泛白的青色布衣，浆洗得干净挺括，却掩不住那份料子的普通。他身形颇长，姿态却透着一种近乎慵懒的随意，双臂松松地抱在胸前。晨光勾勒出他清隽的侧脸线条，鼻梁挺首，薄唇微抿，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平静得像深秋无波的古井水，映着堂内这一场闹剧，不见丝毫波澜。来人正是沈舟言。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掠过剑拔弩张的众人，最后落在脸色铁青的赵捕头身上，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
“赵捕头，”沈舟言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清冷的调子，不高不低，却字字清晰，敲在每个人耳膜上，“好大的官威啊。”
“你是谁？”赵捕头浓眉一拧，三角眼里凶光更盛，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布衣青年，语气里充满了轻蔑与被打断的不快，“这里没你的事！滚一边去！妨碍官差办案，小心连你一起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