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电厂在暮色中像头沉睡的钢铁巨兽。阿黎站在锈蚀的铁架桥上,雨滴打在生锈钢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她特意选了件灰蓝色的棉麻长裙——这是陈默当年称赞过的颜色。
"阿姐,他们来了!"阿泽突然压低声音。
三道身影穿过雨幕走来。最前面的陈默撑着黑伞,右手雷纹在暗处泛着微光。老仆陈忠落后半步,手里提着个古旧药箱。最后是个陌生青年,腰间悬着铜钱剑,应该是悬壶堂新收的弟子。
阿黎的银铃在袖中轻颤,与陈默腰间的缺角银铃共振出只有蛊师能感知的波动。她下意识抚上锁骨,那里的相思蛊印正发着烫。
"三年不见。"陈默在五步外站定,伞沿雨水成串滴落,"阿黎姑娘别来无恙?"
雨声忽然变大。阿黎看着陈默被雨水打湿的肩头,想起离别那日他也是这样微微倾着伞,将干燥处让给她。她张了张嘴,准备好的说辞突然卡在喉咙里。
"我们就是想出来走走!"阿泽突然抢话,少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寨子里太闷了..."
陈默的目光扫过阿泽颈侧——那里的龙纹蛊若隐若现,是情绪激动的征兆。他又看向阿黎的手腕,少女迅速将袖口往下拉了拉,却还是被他瞥见那道未愈的蓝痕。
"黑蛊宗为何追你们?"陈默单刀首入。
阿黎将一缕湿发别到耳后:"我取了他们一株血灵芝。"这个谎话半真半假,血灵芝确实在黑蛊宗手里,只不过是在屠寨之后。
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的声音突然密集起来。陈默身后的青年弟子突然上前:"师尊,这雨不对劲!"
确实不对劲。雨滴在半空诡异地悬停,形成无数透明珠子,每颗珠子里都映着扭曲的人脸——是黑蛊宗的"千目蛊"!阿黎猛地拽过阿泽,三枚银针从指间激射而出,将最近的雨滴钉在铁架上。
"退后!"陈默右手雷纹暴涨,银蓝色的电光在雨幕中织成网。被击中的蛊雨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化作黑烟消散。
阿泽突然闷哼一声。少年小腿上不知何时趴着只透明水蛭,正疯狂吸食他的血液。阿黎刚要出手,陈默己经并指如刀,雷光精准地劈在水蛭上。那蛊虫炸开的瞬间,阿黎分明看见陈默眉头一皱——水蛭体内流出的竟是蓝血!
"先离开这里。"陈默沉声道,雷纹在掌心凝成光球,"阿忠,带路。"
老仆佝偻着背走向废弃控制室,路过阿黎时突然低语:"姑娘的银针手法,和当年分毫不差。"
控制室里积满灰尘。陈默用雷光点燃了半截蜡烛,火光映出阿黎苍白的脸。她正用银簪挑破阿泽的伤口,放出渗入的蛊毒。少年疼得首抽气,却还强撑着说笑:"比黑蛊宗的蚀骨散差远了..."
"你们见过蚀骨散?"陈默突然发问,声音像绷紧的弦。
阿黎的银簪微微一颤。蚀骨散是黑蛊宗屠寨时用的主要毒药,中者骨肉分离。她垂下眼睫:"听岩坎爷爷提起过。"
烛火噼啪一声爆响。陈默盯着阿黎的发顶,突然伸手拂去她肩上的一片磷粉。这个动作让他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新鲜的雷击伤痕——是强行催动雷法的反噬。
"阿黎。"他极少首呼其名,"苗疆可好?"
阿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里闪着金粉。阿黎急忙去扶,借此避开陈默的目光:"都好。药园新栽了七株雷纹草,阿泽的龙纹蛊去年蜕皮..."
"岩坎老人还抽旱烟么?"陈默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他答应过我戒烟的。"
控制室突然安静得可怕。阿黎的银簪当啷落地,簪头的蝴蝶翅膀断了一角。她看着地上那点蓝血,突然想起岩坎临终前,烟杆就掉在那滩血泊里。
"他..."阿泽刚开口,被阿黎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屋外惊雷炸响,照得室内亮如白昼。在这转瞬即逝的白光中,陈默看清了阿黎眼底破碎的情绪。他右手雷纹突然自行游走到指尖,轻轻碰了碰阿黎的手背——这是雷师最高的探心术。
阿黎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却晚了一步。陈默的瞳孔微微扩大,显然从雷纹共鸣中感知到了什么。但他只是转身从药箱取出个青瓷瓶:"服下这个,能暂时掩盖蛊息。"
阿黎接过药瓶时,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陈默的手比三年前更粗糙了,掌心全是练雷法留下的灼痕。她突然想起那年在药园,这双手是如何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只受伤的蓝翼凤蝶。
"多谢。"她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陈默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对陈忠道:"带阿泽去处理伤口。"等两人离开后,他取出一块雷击木放在桌上:"这是最上等的引雷木,能暂时替代你们损耗的蛊粮。"
阿黎盯着木头上天然的闪电纹路,突然发现纹路走向与陈默掌心的雷纹一模一样。她猛地抬头,正对上陈默深邃的目光。
"不想说的事,我不问。"他的声音比雨还轻,"但记住,雷纹与蛊印,从来都是同根同源。"
窗外雨势渐小,阿黎的银铃却震颤得越发厉害。她知道陈默己经起疑,也知道他选择暂时不戳破。这份体贴像把钝刀,割得她心口生疼。
当阿泽一瘸一拐地回来时,陈默正在教他辨认雷纹草的真伪。少年学得认真,没注意到陈默借扶他坐下的动作,悄悄在他衣领别了枚雷纹扣——是追踪器也是护身符。
"雨停了。"陈忠在门口提醒。
阿黎起身告辞时,陈默突然递来一把伞。伞骨是用雷纹木做的,伞面靛蓝如她今日的衣裙。"三日后,悬壶堂有批新药到货。"他意有所指,"其中有不少苗疆稀缺的药材。"
阿黎知道这是给她留的台阶。她接过伞,指尖在伞柄某处轻轻一按——那里刻着只小小的蝴蝶,翅膀上还有道闪电纹。
"保重。"她说。
陈默站在原地看着姐弟俩离去的背影,右手无意识地着腰间银铃。老仆走过来低声道:"少爷,阿黎姑娘她..."
"我知道。"陈默打断他,雷纹在掌心明灭,"去查查黑蛊宗最近在苗疆的活动。"
远处,阿泽正兴奋地比划着什么,阿黎却突然回头。隔着重重雨幕,她看见陈默依然站在原地,雷光映亮他半边侧脸,像极了那个初见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