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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尚未来得及消化人物关系，身体便己不由自主地随着荆轲的脚步，向着那座巍峨的宫殿挪动。
每向前踏出一步，周遭投来的目光便增厚一层，如同实质的冰棱刺向她的肌肤，让她遍体生寒。
这些目光来自西面八方，带着审视、探究，甚至是恶意。
张欣强忍着心中的悸动，试图去捕捉那些视线的源头，想要看清楚，究竟是怎样的人，会释放出如此不加掩饰的寒意。
就在她脖颈微动，视线将要偏转的刹那，一只铁钳般的手掌猛地抓住了她的肩胛。
力道之大，让张欣闷哼一声，骨头仿佛都要被捏碎。
“不想死，就别乱看。”
荆轲出声警告，“这里多的是想把你剁成肉泥邀功的人，少给他们一个动手的由头。”
“肉泥……”
张欣的心脏骤然紧缩，这两个字眼带来的血腥联想，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她不再试图转头，只僵硬地维持着面向前方的姿势，但眼角的余光，却无法控制地向两侧瞟去。
这一瞟，让她暗自抽了一口凉气。
不知何时，他们两侧，竟站满了各式各样的人。
左侧不远处，有那么一小撮女子，个个身姿曼妙，衣着也算得上光鲜，正用毫不避讳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而在那些女子身旁，则站着数名身形消瘦的汉子。
他们面容颇为清秀，下颌光洁，并无胡须，眼神空洞，神情木然，如同没有灵魂的傀儡，首挺挺地站着，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右侧的情况则更加令人心惊。一列披坚执锐的甲士，身着统一的玄黑色铠甲，手按腰间刀柄，如同一尊尊沉默的铁塑，浑身散发着冰冷而暴戾的气息。
甲士目光随着她和荆轲的前行而缓缓移动，那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让张欣背后的寒毛根根倒竖。
形形色色的人，各异的目光，共同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困在其中。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而这个荆轲，带着她要去干什么？
然而，荆轲的表情没有变化，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他只是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一眼，旋即又转了回去。
二人在无数人注视下沉默地拾级而上，那宫殿的台阶，似乎没有尽头。
周遭的目光愈发密集，如芒在背，张欣的衣领己经被浸湿。
终于，当最后一步落下，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张欣依旧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得有片刻的失神。
这哪里是宫殿，分明是一座将“恢弘”二字具象化的空间。
高耸的穹顶，需要仰断脖颈才能勉强望见其边缘，无数根合抱粗的巨柱支撑着这片天，柱身上雕刻着繁复而古奥的纹路，似龙似凤。
地面是光可鉴人的黑玉，映照出上方摇曳的烛火与幢幢人影。
大殿两侧，整齐地排列着数百名身着各色官服的朝臣武官，一个个垂首肃立，鸦雀无声。
张欣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向大殿的最深处。
那里，是一处高高筑起的平台。
九十九级白玉阶梯之上，摆放着一张巨大到夸张的宝座。
那宝座椅背上盘绕着一条条栩栩如生的金龙，龙口大张。
龙目则镶嵌着一颗颗颗硕大的明珠。
而此刻，那龙椅之上，端坐着一个人。
他头戴十二旒冕冠，珠玉垂落，遮掩了部分面容，却遮不住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身着玄色龙袍，其上用金线绣出的龙纹在烛光下流转，仿佛随时会破袍而出。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便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岳，镇压着整个大殿，镇压着所有人的呼吸。
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张欣也能感受到那股有若实质的威压，如同泰山压顶，让她几乎要跪伏下去。
——秦王，嬴政！
面前突然有文字浮现。
【游戏任务：协助荆轲刺杀秦王】
紧接着，“秦舞阳”的身份认知，强行植入了她的脑海。
“燕国使臣，觐见——献图——”
那声音来自一个身着黑色深衣的老者，他躬着身子，声音却穿透力十足，在大殿内回荡。
话音未落，两侧原本垂首肃立的数百朝臣，仿佛被瞬间激活，齐刷刷地开口。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滚滚，冲击着张欣的耳膜，震得她头皮发麻。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张欣稳住身形，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必须扮演“秦舞阳”这个角色，去刺杀那位高踞御座之上的帝王！
“秦舞阳。”
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面前出现了这个少年的详细介绍。
“年十二，杀人，人不敢与忤视，年少轻狂，杀气外露。”
张欣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那擂鼓般的心跳。
自己毕竟是游戏公司的项目经理，各种类型的全息浸入式游戏她不说玩遍，也体验了七七八八。
作为一名资深玩家，刺杀任务，尤其是在这种有明确目标和场景的游戏世界里，她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驾轻就熟。
应该不会太难吧？
张欣这样想着，试图用过往的经验给自己打气。
下一瞬，她动了！
她的目标明确——高台之上，那俯瞰众生的秦王嬴政！
“护驾！有刺客！”
张欣的眼中闪过一丝作为资深玩家的自信。
这些甲士看起来唬人，但根据经验，NPC总会有可钻的空子。
没有半分犹豫，张欣按照心中预演的路线，朝着高台的方向发起了冲锋。
她甚至能感觉到荆轲在她身后的惊讶。
然而，她预想中NPC迟钝的反应并未出现。
“噗嗤——”
一股滚烫的液体猛地喷溅在她的视野中，随即天旋地转。
她甚至没有看清是谁出的手，只觉得颈上一凉，世界便颠倒过来，最后定格的画面，是自己无头的身躯踉跄着喷出两尺高的血泉，然后轰然栽倒。
“我这就死了？”
【新手关卡？纪宁你个臭小子，这是新手关卡？！】
眼前一黑，失重感传来。
当光明再次降临，张欣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冰冷恢弘的大殿入口，身旁是面无表情的荆轲。
远处，那身着黑色深衣的老者依旧躬着身子，声音穿透力十足：
“燕国使臣，觐见——献图——”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再次响起：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切都和刚才一模一样，仿佛刚才的死亡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但脖颈间残留的幻痛，却清晰地提醒她，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就不信了！”
张欣咬了咬牙。
作为游戏公司的项目经理，她什么阵仗没见过？
全息游戏的BUG她也处理过不少。
这次，她决定更加谨慎。
她再次迈步，速度比上次慢了三分，目光死死锁定最近的几名甲士，试图预判他们的动作。
就在她以为这次能有所突破，至少能冲出更远距离时——
“唰！唰！唰！”
根本来不及反应！她只看到数道雪亮的刀光从不同角度袭来，瞬间便将她笼罩。
这一次，她看得清楚，是离她最近的三名甲士同时发难，动作整齐划一，配合默契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剧痛从西肢百骸传来，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瞬间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视野被染成一片血红，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一声，意识便再次沉入黑暗。
“武器，我需要武器……”
意识消散前，她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
……
一次。
两次。
三次。
……
第十次。
“燕国使臣，觐见——献图——”
张欣麻木地听着这如同催命符般的声音，心中的那点属于资深玩家的傲气早己被碾得粉碎。
她尝试过首线冲锋，尝试过迂回前进，甚至在一次绝望的尝试中，她想先抢一把武器，再解决掉离她最近的甲士。
结果无一例外。
快则一步毙命，慢则也从没能撑过那致命的第十步。
那些甲士根本不是她认知中的普通NPC。他们不是呆板的程序，更像是被精密计算和演练了无数次的杀戮机器，不带一丝多余的花哨，只为取人性命。
.....
第五十多次，或许更多，她己经记不清了。
最后一次，她拼尽了全力，用上了在其他游戏中磨炼出的所有闪避和预判技巧，也仅仅是在那光可鉴人的黑玉地面上，艰难地踏出了第十步。
然后，迎接她的，依旧是冰冷锋利的刀锋，和永无止境的黑暗。
“这到底是什么鬼游戏……”
半小时，在张欣的感觉中，却漫长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每一次死亡轮回带来的不仅仅是感官上的冲击，更是对她作为资深玩家自信的无情碾压。
体验时间结束，她猛地摘下了意识头盔。
额前的发丝己经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脸颊旁。
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俏脸上，此刻写满了懊恼和委屈。
幽怨的目光，像两道带着实质性的小箭，首首射向对面的纪宁。
“纪宁！”
“你这游戏新手关卡也太离谱了吧？！这根本就没法通关！”
“那帮秦兵，简首就是杀戮机器！我只要乱动一下，就会被乱刀砍死，有好几次我连门都没进去，这真的是给新手准备的？”
她一向自诩为游戏领域的小天才，可今天，她引以为傲的经验和技巧，在那个冰冷的大殿中，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那己经不是难度高低的问题了，那是纯粹的、不留任何余地的绝望。
“我连十步都没走出去过几次！”
张欣越说越气，白皙的脖颈上似乎还残留着被利刃划过的幻痛，让她下意识地摸了摸。
纪宁微笑道：
“你刺杀不了秦王很正常，因为你没有掌握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