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玻璃屋
许夕蜷缩在公寓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纸边缘。第三十七块瓷砖右下角的裂缝里,藏着许夕收集的第七枚纽扣。程砚西说这是我们爱情的纪念品,每次争吵后他总会"不小心"掉落一两颗。
"夕夕,出来吧。"他的声音穿透门板,带着蜜糖般的黏腻,"我知道你在里面。"
许夕屏住呼吸。客厅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那是他最爱的青花瓷茶具。上周他把整套茶具摔碎时,瓷片划破许夕小腿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
"今天降温了。"他换了种说辞,"你总缩在冷气房会生病的。"
许夕数到第三十二下脚步声停顿。程砚西在门外点燃了一支烟,薄荷味的烟雾从门缝渗入,在许夕眼前织成灰蒙蒙的网。三个月前他戒了烟,那支印着爱马仕烫金的打火机,现在正躺在许夕枕头底下。
"你又在玩那个游戏。"他突然轻笑,"把纽扣藏起来,假装自己是个被困住的鸟儿?"
许夕握紧藏在掌心的裁纸刀。刀刃在墙纸接缝处划出细小的裂痕,就像上周被他撕碎的婚纱照。照片里许夕们穿着三万元定制的礼服,在圣托里尼的蓝顶教堂前微笑。那时他还不知道,许夕偷偷往香槟塔里倒了半瓶安眠药。
"夕夕?"门锁转动的声响让许夕的太阳穴突突首跳。程砚西总能用三根手指就打开许夕设的儿童密码锁,就像他能轻易解开许夕所有精心设计的逃生计划。
许夕数到第七次呼吸时,门开了。
薄荷气息混着威士忌的味道扑面而来。程砚西今天换了件墨绿色真丝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那些血管曾经是许夕最迷恋的,现在却像盘踞在皮肤下的毒蛇。
"玩累了?"他蹲下身,无名指勾起许夕蜷缩的脚踝。许夕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戴着那枚婚戒,右手却光秃秃的——上周他说戒指硌到血管,把它扔进了抽水马桶。
许夕盯着他领口露出的银链。链子末端坠着枚翡翠平安扣,那是他上个月从缅甸带回来的礼物。现在那枚玉扣正在渗血,暗红色液体顺着铂金链子蜿蜒而下,在真丝衬衫上晕开妖异的梅。
"宠物又咬人了?"他捏起许夕的下巴,拇指着许夕下唇的齿痕。三天前许夕咬破他手腕时,他笑着用丝巾包扎伤口,说这是爱的印记。
许夕突然发现他今天没戴眼镜。素颜状态下,他右眼尾那颗泪痣显得格外突兀。就像此刻,那颗痣正随着他牵动嘴角的动作轻轻颤动,像条即将破茧的蛆。
"今天有惊喜哦。"他站起身,长腿跨过满地碎瓷,"你最喜欢的,活体收藏品。"
玄关传来金属箱落地声。程砚西拖着行李箱进来时,许夕闻到了熟悉的福尔马林味道。三个月前他送许夕的生日礼物,装着白化蟒蛇标本的檀木匣,此刻正在玄关柜上吐着信子。
"猜猜这次是什么?"他变魔术似的从箱底抽出黑色天鹅绒布。布料滑落时,许夕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干涩呜咽。
是那只金丝雀。
它在防弹玻璃罩里扑棱翅膀,沾着血迹的尾羽扫过刻满经文的玻璃面。许夕认得这只鸟,上周它还在阳台上啄食,现在却被抽干了眼球,喙部钉着枚微型十字架。
"很特别吧?"程砚西用镊子拨弄着鸟尸,"驯养师说这是最聪明的品种,会学二十三种求救信号。"
许夕盯着鸟儿空洞的眼眶。它们曾经倒映过许夕藏在枕头下的瑞士军刀,倒映过许夕偷配的十二把钥匙,倒映过许夕写给心理医生的加密邮件。现在它们空洞地望着许夕,像在嘲笑这场持续八个月的困兽之斗。
"你把它眼睛挖了。"许夕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在念悼词。
程砚西忽然捏住许夕后颈,拇指按在颈动脉突突跳动的位置。薄荷须后水的味道混着他掌心的冷汗,在盛夏清晨结成冰棱。
"它想飞走。"他贴着许夕耳畔低语,"而你,夕夕,你连翅膀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