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霜满面茫然,低头一看,便发现身上缠满了绷带,还有灵草药的香气。
既然现在她还活着,身上的伤势还得到了医治,那本身己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但……
是谁救了我们?
范永昌那魔头又去了哪里?
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刚刚清醒的些许清明。
她强忍着剧痛,艰难地撑起上半身,环顾西周。
确实是她的房间。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周天放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忧虑,看到叶初霜醒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但随即,这惊喜又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取代。
那情绪里有后怕,有茫然,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闪躲?
“叶师姐,你醒了,太好了!”周天放快步走近,将药碗放在床边的矮几上,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感觉怎么样?你伤得最重,如此伤势,至少要静养半月……”
“周师弟!”
叶初霜顾不上寒暄,一把抓住周天放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声音因急切和虚弱而微微发颤。
“寒松坡后来发生了什么?!是谁救了我们?!范永昌呢?!”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疾风骤雨袭来。
周天放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眼神下意识地避开了叶初霜锐利的目光。
“叶师姐,你,你先别激动,小心伤势!”他有些慌乱地试图安抚,“我们,我们都活着回来了……江师兄虽然伤重,但没有性命之忧,范世隆也还活着……”
“回答我!”
叶初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胸口的剧痛让她脸色更加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究竟是谁出手?范永昌何在?!”
周天放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眼神飘忽,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自然:“是……是一位黑袍前辈!”
“对!一位修为深不可测的黑袍前辈,就在我们,我们眼看都要死在范永昌那魔头手下时,他突然现身了!”
“黑袍前辈?”叶初霜紧紧盯着周天放的脸,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他长什么样?使的什么功法?如何击败范永昌的?”她问得又快又急。
“呃……这个……”周天放语塞,眼神更加慌乱,额角的汗珠汇聚成流。
“当时,当时太混乱了,魔气滔天,飞沙走石!我,我也重伤在身,视线模糊,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很高大……嗯,气势非常强。”
“对了,他只用了一招!对,就一招!就把范永昌那魔头给镇杀了!”
他努力回忆着吴常那惊天一剑的画面,却又不敢描述细节,只能含糊其辞。
“一招?镇杀练气七重的魔头?”
叶初霜眼中的疑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重:“那前辈何等修为?练气还是御灵?他为何出手相助?之后又去了哪里?你可曾询问?”
“没,没有!”周天放被追问得几乎要绷不住,连连摆手,“那位前辈……他性格孤高,击杀了范永昌后,只是确认了我们没有性命之危,便如同鬼魅般消失了!”
“我都没来得及看清他是如何离开的,更别说上前询问了!”他的语气十分古怪,额头冷汗首冒。
叶初霜沉默了。
她松开抓着周天放的手,靠在床头,秀眉紧锁,清冷的眸光锐利如刀,反复审视着周天放。
他的言辞闪烁,漏洞百出!
一位能轻易斩杀练气七重魔头的神秘强者,恰好在他们绝境时出现,又恰好在他们安全后飘然而去?
世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周天放……在隐瞒什么?!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隐约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和脚步声。
“是江师兄醒了!”周天放如蒙大赦,猛地站起身,脸上惊喜,“叶师姐你先好好休息,千万保重,我去看看江师兄!”
说罢,几乎是逃也似的,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叶初霜看着那仓皇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疑云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不断扩大。
她咬着苍白的下唇,强忍着剧痛,挣扎着掀开锦被,扶着床沿,一步一步挪下了床。
推开房门,清晨微冷的空气夹杂着庭院草木的清新气息涌入。
阳光有些刺眼。她扶着廊柱,微微喘息,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庭院。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回廊的另一头转了过来。
是吴常。
他依旧穿着那身青色杂役弟子服,手里提着一个半旧的木桶,桶里装着刚打上来的、还冒着丝丝凉意的井水。
他微微低着头,脚步不快不慢,气息平稳而微弱,依旧是那种熟悉的,属于炼体境修士的微弱波动,混杂着清晨露水和草木泥土的气息。
他的身上没有伤势?
疑心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叶初霜压下。
……一个杂役弟子而己。
吴常似乎也看到了她,脚步微顿,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叶师姐,您醒了?怎么起来了?伤势严重,还是多歇息一会儿才好。”
语气恭敬而平静,如同往常。
叶初霜看着他,目光在他平凡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提着水桶的手。
——那双手指节分明,却沾着些泥土和水渍,没有任何长期握剑的茧子。
“吴常。”
叶初霜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寒松坡……后来发生了什么?”
“周师弟说,是一位黑袍前辈出手救了我们?你当时躲在哪里?可有看到那位前辈?”
吴常神情自然,脸上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后怕和茫然。
“回叶师姐,当时太可怕了,江师兄和您都倒下了,我修为低微,吓得魂都没了,就胡乱找了个大石头后面躲了起来,抱着头,根本不敢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还有范永昌的惨叫,然后就安静了。”
“等我敢探出头时,就看到周师兄他们倒在地上,范永昌不见了。”
“至于黑袍前辈……”他摇了摇头,眼神清澈而无辜,“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可能是那位前辈出现得太快,消失得也太快了吧?”
他的回答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一个炼体境杂役,在那种毁天灭地的战场,吓得躲起来瑟瑟发抖,不敢观战,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
叶初霜定定地看着他,试图从那清澈平静的眼眸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然而没有。
只有属于底层杂役的、带着些许敬畏的坦诚和后怕。
她心中那一点因周天放异常举止而升起的、关于吴常的荒谬念头,彻底烟消云散。
果然是自己多心了。
她疲惫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叶师姐,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吴常恭敬地应了一声,微微躬身,提着水桶,沿着回廊继续向前走去。
步伐平稳,背影在晨光中显得单薄而普通。
叶初霜倚着廊柱,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的谜团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黑袍前辈……究竟是谁?
为何出手?
又为何隐匿无踪?
他是和栖霞城有关吗?
栖霞城的这潭浑水之下,到底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阳光落在她苍白而困惑的脸上,留下长长的、不安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