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松坡的风,裹挟着血腥与焦土的气息,呜咽着卷起。
碎石堆里,重伤的众人如同被飓风摧折的草木,唯有那柄抵在范永昌咽喉的长剑,是这片死寂天地里唯一凝固的焦点。
剑尖传来的冰冷触感,终于刺穿了范永昌因剧痛和恐惧而混沌的神智。
那双燃烧着魔焰的竖瞳,此刻只剩下最纯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求生欲。
他脸上的狰狞与暴虐如同潮水般褪去,肌肉因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而扭曲抽搐。
“饶……饶命!”范永昌的声音嘶哑破裂,如同破损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前辈……不,上仙!饶我一命!”
他艰难地抬起头,试图用卑微的姿态打动眼前这个流云宗杂役弟子。
“我……我愿献上一切!城主府宝库,栖霞城十年供奉,还有,还有蚀心之主的魔功秘典!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的眼神狂乱,语速极快,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那魔典首指大道!更有操控人心,驾驭魔煞的无上法门!”
“只要您饶我不死,它就是您的!我愿为奴为仆!生生世世供您驱策!”
求饶的话语在死寂的崖顶回荡,带着令人作呕的谄媚与绝望的喘息。
远处的周天放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片刻前还如同魔神降世、此刻却摇尾乞怜的范家大公子。
范世隆则死死咬着牙,眼中是刻骨的仇恨与一丝荒谬的悲凉——这便是他曾经敬重仰望的兄长?
吴常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抵在范永昌咽喉的剑尖,纹丝不动,如同万古寒冰。
那平静的眼神,比任何咆哮或怒斥都更让范永昌感到绝望。
那眼神里没有贪婪,没有意动,只有一种俯视尘埃般的漠然。
仿佛他口中那足以让无数修士疯狂的魔功秘典,不过是路边一块惹眼的顽石。
“这就是你的遗言吗?”吴常轻声问道。
“不……不……”范永昌的瞳孔因绝望而放大,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所有筹码在对方眼中都一文不值!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想尖叫,想挣扎,想不顾一切地引爆体内残存的魔气。
然而,就在他心神彻底崩溃的刹那——
吴常手腕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啸,没有炫目的灵力光华。
只有一道朴实到了极致,也快到超越思维反应的清冷弧光。
如同拂去衣襟上的一粒微尘。
噗嗤——
仿佛利刃切开熟透瓜果的声音。
范永昌眼中最后残留的恐惧、哀求,以及一丝尚未完全消散的,认为自己或许还能翻盘的疯狂,骤然凝固。
他的头颅,在颈腔喷涌而出的粘稠黑血的推动下,高高抛飞!
那张扭曲的脸庞在半空中翻转,似乎还残留着极致的错愕与难以置信。
——他至死都无法理解,为何自己苦心经营、献祭至亲换来的魔道之路,竟会终结在一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杂役手中?
为何那足以让御灵境老怪都心动的魔典诱惑,竟换不来对方一丝的迟疑?
咚!
头颅滚落在布满碎石和血迹的地面上,沾满尘土,狰狞的表情永远定格。
无头的身躯在原地僵硬地挺了片刻,随即如同一截被伐倒的朽木,重重向前扑倒,激起一片尘灰。
魔焰彻底熄灭,那股令人窒息的练气七重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冰冷的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断魂崖上,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范世隆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他挣扎着,不顾周身撕裂般的剧痛,猛地翻身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
砰!砰!砰!
沉闷的叩击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前辈再造之恩!世隆……万死难报!”
他的声音嘶哑哽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刻骨的感激,额头瞬间便磕破了皮,渗出血丝。
“若非前辈仗义出手,我范家满门冤屈永世难雪!我范世隆今日便己魂飞魄散,化作那魔头资粮!前辈,请受世隆三拜!”
每一次叩首,都带着无尽的虔诚与后怕。
不远处,周天放则完全呆住了。
他瘫倒在碎石堆里,甚至忘记了身上的剧痛,只是呆呆地看着吴常。
练气七重!
一剑斩杀魔化后同为练气七重的范永昌!
这惊天动地的逆转,这深不可测的实力……
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冲击,几乎撕碎了他的认知。
“吴……吴师弟?”周天放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巨大的疑问如同巨石堵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是流云宗隐藏的绝世天才?
他还有云绾璃的腰牌……
为什么要隐藏身份做一个杂役?
无数念头在脑中疯狂翻涌。
吴常缓缓收剑。
剑身上,青黑交融的微光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锋芒。
他并未看地上范永昌的尸体,也并未回应范世隆的叩拜,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重伤昏迷的叶初霜和江渡舟,最后目光落在周天放那充满惊骇与疑问的脸上。
他的眼神平静依旧,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
在周天放和范世隆近乎窒息的注视下,吴常只是轻轻拂了拂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带上叶师姐和江师兄,回栖霞城。”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力量,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没有解释,没有承认,更没有否认。
只有一句指令。
很多时候,沉默本身,比编造一个谎言更有效。
……
翌日,栖霞城,城主府。
静谧的客房内,叶初霜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并非寒松坡那狰狞的怪石与弥漫的魔气,而是熟悉的帐幔顶。
淡淡的安神香萦绕鼻尖。
身下是柔软的棉被。
“我还活着?”叶初霜瞪大了眼睛,“那一切莫非都是梦?”
然而——
“呃……咳咳!”
胸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席卷而来,让她瞬间弓起了身体,忍不住剧烈咳嗽,喉头泛起浓重的铁锈味。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寝衣。
这痛楚如此真实,清晰地提醒着她,寒松坡那炼狱般的一切,绝非虚幻的噩梦!
范永昌狰狞的魔爪撕碎冰棺的恐怖画面,还在脑中疯狂闪回。
那令人窒息的练气七重威压……
江师兄被重创生死不知……
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