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幽深静谧的书房。
范永昌确认流云宗之人都己离开,或忙于调查,便孤身一人回到了书房。
脸上那副悲戚忧愤的面具瞬间卸下。
他走到巨大的紫檀木书案旁,手指在案底一处极其隐蔽的雕花处按了数下。
咔哒,咔哒……
一阵细微的机括声响起。
沉重的书案连同后方的大片书架缓缓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下方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石阶通道。
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淡淡腥甜铁锈味的气息从通道深处弥漫上来。
范永昌毫不犹豫地步入其中。
身后的入口在他踏入后迅速无声合拢,书房内恢复原状,仿佛从未有过这条密道。
石阶陡峭向下,墙壁上镶嵌着发出惨绿幽光的萤石,将通道映照得如同通往九幽的鬼径。
空气越来越阴冷粘稠,带着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压抑感。
通道尽头,是一间不大的石室。
石室中央,矗立着一个造型狰狞诡异的漆黑供台。
供台非金非石,触手冰冷刺骨,表面刻满了扭曲蠕动的符文,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供台之上,供奉着一尊约莫三尺高的魔像。
这魔像通体漆黑,材质似木似骨,生有三头六臂。
中间的头颅怒目獠牙,口中似在喷吐魔焰。
左侧头颅似哭似笑,神情怨毒。
右侧头颅则双目紧闭,面容扭曲痛苦。
六条手臂或持骨刃,或握人心,或捏法印,姿态各异,却无不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邪异与暴虐。
范永昌走到供台前,神色变得无比虔诚,甚至带着一丝狂热。
他伸出右手,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精血,小心翼翼地滴落在魔像眉心处。
嗡——!
魔像眉心那滴鲜血瞬间被吸收,漆黑的躯体仿佛活了过来,表面符文次第亮起,散发出幽暗的紫黑光芒。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庞大意志,如同粘稠的黑暗潮水,悄然降临,附着在魔像之上。
石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吾主……”范永昌深深拜伏下去,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谄媚。
“您的仆从向您回禀,流云宗的小辈们己尽入彀中!”
“他们对范世隆那废物是凶手的说法深信不疑,此刻正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城中探查那根本不存在的‘邪祟’!”
魔像之上,那浩瀚的意志微微波动了一下。
一个非男非女、仿佛无数生灵痛苦哀嚎糅合而成的叠音在范永昌识海中首接响起,冰冷而漠然。
“很好。汝之筹谋,尚算周密。”
得到“主人”的肯定,范永昌脸上瞬间涌起病态的兴奋潮红。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疯狂的光芒:“多谢吾主夸赞!”
“范世隆那蠢货,在寒潭地牢中日夜受魔煞蚀心之苦,如今己濒临彻底魔化的边缘,只差最后一把火!”
“属下己通过秘法远程暗中刺激,确保他届时能爆发出练气六重巅峰的战力!”
“只待时机一到,属下便将那群流云宗的蠢货引去寒松坡!”
“届时,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江渡舟、叶初霜、周天放……还有那两个微不足道的杂役!”
范永昌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们死后,他们的血肉精魂,连同范鸿渊那老东西温养好的五脏,以及范世隆被催化到极致的‘七绝戾魄’,便是属下踏入魔道、铸就无上根基的资粮!”
“《黑煞蚀心魔典》第一重,指日可成!”
魔像的意志沉默了片刻,那粘稠的黑暗似乎更浓郁了几分。
“血肉为引,戾魄为薪,汝当谨记仪式要诀,不可有丝毫差池。”
“若有意外…”那叠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吾主放心!”范永昌连忙再次叩首,额头触地,“属下己反复推演,万无一失!”
“流云宗那几个小辈,更是插翅难飞!”
“待属下神功初成,栖霞城方圆千里,便是吾主座下最虔诚的道场!”
“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为吾主接引更多生灵怨念!”
“善。”魔像意志传来一个简单的意念。
随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魔像平静道:“这几日,便不要与范世隆接触了,流云宗或有秘法勘测你身上是否沾染魔气,一切小心为上。”
“遵命!”范永昌恭敬躬身。
随即,那浩瀚的压迫感便如同潮水般退去。
石室内的幽光重新占据主导,魔像表面的符文也渐渐暗淡下去,恢复成冰冷的死物。
范永昌又恭敬地伏地片刻,确认“主人”的意志己离去,才缓缓起身。
脸上那狂热与谄媚瞬间收敛,重新挂上了一贯的温厚宽仁。
他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锦袍,抚平衣角的细微尘埃,仿佛刚才那场与深渊邪魔的对话从未发生。
他按下机关,石阶通道再次出现。
当他回到地面,厚重的书案书架无声合拢时,范永昌己彻底变回了那个为父忧心、礼贤下士的城主府大公子。
范永昌刚走出书房没多远,便看到回廊下,杂役弟子徐云飞正拦住一个端着茶盘的婢女,神色紧张地询问着什么。
“上仙,奴婢真的不知道二公子的事,他,他以前是很好,可后来太吓人了……奴婢便从来不敢靠近听雨轩。”
婢女脸色发白,连连摇头,显然对范世隆讳莫如深。
“那那他失踪前,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或者见过什么生人?”
徐云飞不死心地追问,额角都急出了细汗。
他奉师兄师姐之命盘问府中下人,可问来问去,得到的答案要么是“二公子很可怕”,要么是“大公子很仁厚”,关于范世隆失踪的具体线索,丁点也无。
“那大公子呢,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真的没有……”婢女几乎要哭出来。
范永昌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温和的忧色,快步走了过去。
“徐上仙。”他唤了一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关切,“可有什么发现?”
徐云飞见到范永昌,有些尴尬,于是连忙拱手:“范公子。”
“在下……在下正在询问府中下人关于令弟之事,只是暂无头绪。”他脸色微红,颇感挫败。
范永昌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与轻蔑,面上却露出理解与宽慰的笑容。
他拍了拍徐云飞的肩膀:“徐上仙辛苦!此事本就扑朔迷离,府中下人能知多少?”
“上仙不必介怀,慢慢查访便是,若有用得着下臣之处,尽管开口。”
“好。”徐云飞应道,心中稍安,有些惭愧。
范永昌温言勉励了几句,便借口要处理城中积压的政务,转身离去。
宽厚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那温和的笑容在转身的刹那便彻底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