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长安城落了今冬第一场雪。
殷府上下张灯结彩,朱红廊柱上缠着金丝绦带,连石阶都铺了崭新的猩红毡毯。
今日是殷家嫡女殷遥的及笄礼,皇帝亲赐了十二名宫婢前来伺候,乐宁长公主更是早早到了府上,亲手为这位表妹梳发插簪。
"阿遥今日可真漂亮。"
长公主捏着玉梳,指尖轻轻拂过殷遥乌黑如缎的长发,笑着将一支鎏金嵌红宝石的凤簪插入她发间,"这支簪子是皇兄特意命尚宫局打造的,天下只此一支。"
铜镜中的少女明眸皓齿,眼尾微微上挑,左眼下一点泪痣平添几分妖冶。
她抿唇一笑,颊边梨涡若隐若现:"表姐又取笑我。"声音娇软,像裹了蜜糖。
厅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殷将军回府了!"
殷遥眸光一闪,提着裙摆快步迎了出去。
院中积雪被仆从们扫到两侧,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却在看见那个高大身影时瞬间红了眼眶。
"爹爹!"
殷大将军身披玄铁铠甲,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他大笑着将女儿抱起,像对待孩童那般转了个圈:"我的小郡主长大了。"
粗糙的手指拂过她发间金簪,"陛下赐的?好看。"
父女二人亲昵的模样,让站在廊下的二夫人王氏攥紧了手中帕子。
她身后,一袭鹅黄襦裙的殷玥禾小声问道:"母亲,我们不过去吗?"
"去什么去?"王氏冷笑,"人家父女情深,我们凑什么热闹。"
午宴过后,按照惯例要在箭场举行射礼。
殷遥换上一身绯红骑装,腰间玉带上悬着皇帝赐的匕首。
她指尖抚过冰冷的刀鞘,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女子习武,不过哗众取宠罢了。"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之子李桓,三个月前曾在马球赛上被她当众击落,此刻正摇着折扇,一脸轻蔑。
殷遥眨了眨眼,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李公子说得是呢。"
她转身取过侍从捧着的长弓,指尖轻轻拨动弓弦,"所以我今日特意准备了这个——"
话音未落,她突然挽弓搭箭,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嗖——"
羽箭破空而出,擦着李桓耳畔飞过,"铮"地一声钉入十丈外的红心靶。
箭尾白羽剧烈颤动,而李桓的玉冠己被劲风带落,碎在地上。
满场寂静。
"哎呀,手滑了。"殷遥吐了吐舌头,将长弓递给侍从,"李公子,你发冠歪了。"
看台上,大理寺少卿江淮之眯起眼睛。他分明看见——那一箭原本瞄准的,是李桓的咽喉。
夜色渐深,宴席散去。
殷遥提着琉璃灯独自走向祠堂。灯笼在风中摇晃,在她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推开沉重的木门,熟悉的檀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母亲,阿遥来看您了。"
她跪在陆氏牌位前,从袖中取出一方绣着梨花的帕子,轻轻擦拭积灰的灵位。
十年前的血似乎还浸在砖缝里,连香火都盖不住那股铁锈味。
"阿姐果然在这儿。"
少年慵懒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殷顾允抱着酒坛倚在门框上,玄色衣襟沾着未化的雪。
十八岁的少年身形己比她还高,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首延伸到供桌前。
"今日我送你的礼物,可还喜欢?"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坛。
殷遥头也不回:"下次刻字用正楷,狗爬字丢殷家的脸。"
酒坛重重砸在供桌上,震得烛火一阵摇晃。
殷顾允俯身凑近,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耳后:"那阿姐教我写字啊...就像小时候教我拿刀那样。"
他的手指抚上她后颈,那里有一个陈年牙印——七岁那年,他发狂时留下的。
祠堂忽然暗了下来。
烛芯爆了个灯花,殷遥在阴影中勾起唇角:"滚出去。"声音甜得像蜜,袖中匕首却己出鞘三寸。
三更梆子响过,殷遥在闺阁暗格中取出一封染血的军报。
北境战事吃紧,父亲三日后就要出征。她指尖划过羊皮地图上标注的关隘,忽然听见瓦片轻响——
"郡主夜读兵书,是想替父从军?"
窗外倒吊下一张俊脸,敌国二皇子原望诚晃着手中的酒壶,笑得玩世不恭:"不如先陪我这个'刺客'喝一杯?"
殷遥的袖箭瞬间抵在他眉心:"二殿下若死在这儿,明日贵国使团怕是要血洗长安。"
"真狠心。"他纹丝不动,任由箭尖刺破皮肤渗出血珠,"可我偏偏爱煞你这副模样。"
突然,前院传来一声尖叫。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向声源处。西厢房外己围满了人,大理寺差役举着的火把将夜色撕开一道口子。
殷玥禾的贴身丫鬟倒在血泊中,心口插着一柄熟悉的匕首——刀柄上"诛心"二字在火光中格外刺眼。
江淮之弯腰拾起染血的丝帕,上面绣着殷遥的小字。
他抬头望向人群后的郡主,火光映得她裙角如血:"郡主,此物可是您的?"
满院寂静中,殷遥嫣然一笑:"是呀,昨晚刚被野猫叼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