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质局的吉普车在云梦泽的泥路上颠簸前行。
韩春明紧抓着车顶扶手,透过车窗看见远处的矿洞入口拉着警戒线,几个穿橙色工作服的人正在测量什么。
"就是前天夜里。"地质队长老林指着塌方的山体,"值班员听见巨响,出来就看见洞口被埋了。"
车刚停稳,韩春明就跳了下去。
塌方的碎石堆得像座小山,两台挖掘机正在缓慢清理。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混着某种奇怪的金属气息。
"取样小组呢?"小周环顾西周。
老林脸色阴沉:"这就是最蹊跷的地方。
塌方前半小时,小组刚把最新样本送回营地,结果..."他指向不远处倒塌的帐篷,"整个营地都被埋了。"
王锦绣蹲下来,捡起块闪着蓝光的碎石:"这不是普通塌方。"
她将石头递给韩春明,"看断口,像是爆破导致的。"
韩春明接过石头,在阳光下转动。碎石内部布满细密的晶簇,折射出诡异的虹彩。
这绝不是普通的海月砂共生矿!
"样本还在下面?"他问。
老林摇摇头:"怪就怪在这里。
营地的保险柜被撬开,样本不翼而飞,但其他贵重物品完好无损。"
他压低声音,"更奇怪的是,值班记录显示,塌方前有辆北京牌照的吉普车来过。"
回程的路上,车内一片沉默。
小周翻着现场拍的照片,突然指着某张说:"看这个!"照片角落里,半个模糊的车轮印清晰可见。
"宽胎花纹..."韩春明眯起眼睛,"是进口越野车的轮胎。"
王锦绣翻出笔记本:"外贸局上月进口了三辆丰田陆地巡洋舰,配给了..."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名字——李成儒曾经任职的外贸三局!
回到县城招待所,前台服务员叫住韩春明:"有您的加急电报。"
电报是吴天佑发来的,只有短短一行字:"速归,病危,事关永昌真相。"
北京的秋雨下个不停。韩春明冒雨赶到医院时,吴天佑正靠在床头,枯瘦的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
老人脸色蜡黄,但眼睛亮得吓人。
"来了..."他示意韩春明关门,"云梦泽出事了?"
韩春明简要说了矿洞塌方和样本失踪的事。
吴天佑听完,颤抖着打开信封,倒出几张泛黄的照片:"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年轻的韩立诚和几个穿西装的外国人站在矿洞前的合影。背面日期是"民国三十六年九月初三"。
"你祖父发现的不是染料的矿。"老人声音嘶哑,"是比那重要百倍的东西..."
随着吴天佑的讲述,一个惊人的真相浮出水面:当年永昌隆表面上是染坊,实则在秘密研究一种特殊矿物——不仅能用于染色,还具有光电转换特性。
英国罗氏商行的间谍买通内部人员,导致三十多名工匠遇害。
"你祖父带着核心样本逃了出来,交给正阳门保管。"吴天佑剧烈咳嗽起来,"但配方和矿脉图被抢走了..."
护士进来送药,打断了谈话。等护士离开,老人己经疲惫地闭上眼睛。
韩春明轻轻将照片放回信封,却发现信封内侧用铅笔写着个地址:"东西胡同71号,地窖"。
雨中的东西胡同寂静无人。71号是间锁着的老宅,门楣上"韩寓"二字己经斑驳。
韩春明从院墙翻进去,荒芜的院子里杂草丛生。
地窖入口在厨房地板下,盖着厚重的青石板。
掀开石板,霉味扑面而来。韩春明打着手电往下走,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地窖里堆满了蒙尘的箱笼。在最角落的铁皮箱里,韩春明找到了祖父的日记本和几个贴着标签的玻璃瓶。
标签上写着"云梦泽七号矿样,甲申年采"。
日记本的锁己经锈蚀,轻轻一掰就开了。韩春明掸去灰尘,就着昏暗的光线阅读起来。
随着书页翻动,一段被掩埋的历史逐渐清晰:
"...罗氏商行代表今日又来,出价十万大洋购矿脉图。余坚拒之,彼冷笑而去..."
"...吴师弟示警,称有内鬼。余连夜将真图藏于钟内,仿制假图置案头..."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民国三十六年腊月初八,正是永昌隆惨案发生的前夜:"...若有不测,七号矿样交天佑保管。
此物关乎国运,万不可落入外人之手..."
韩春明的手微微发抖。他小心地打开玻璃瓶,里面的矿石在灯光下闪烁着奇异的蓝光,与云梦泽捡到的碎石如出一辙。
回到医院己是深夜。吴天佑的病房外多了个穿白大褂的护工,见韩春明来了,微微点头示意。
病房里,老人正在输液,听到动静立刻睁开眼睛。
"找到了?"
韩春明亮出玻璃瓶。吴天佑长舒一口气,示意他锁好门:"这才是真正的'七彩矿'。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你祖父发现的不是染料,是..."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护工闻声进来,熟练地调整输液速度。
趁这功夫,韩春明注意到床头柜上的药瓶标签有些奇怪——生产日期竟然是三年前的!
护工离开后,吴天佑压低声音:"小心那个人...他不是医院的。"
韩春明心头一紧。正想追问,走廊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门被猛地推开,三个穿白大褂的人闯了进来,领头的正是那个"护工"!
"吴老先生该做检查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同时示意身后的人推来轮椅。
韩春明挡在床前:"现在太晚了,明天再说。"
"护工"突然亮出证件:"卫生局的。我们接到举报,这里违规使用进口药物。"
他指向床头柜上的药瓶,"请配合调查。"
吴天佑剧烈挣扎起来,输液针头被扯脱,在手背上划出长长的血痕。
混乱中,老人将玻璃瓶塞回韩春明口袋,用眼神示意他快走。
"我去叫医生!"韩春明趁机冲出病房。
走廊尽头,电梯正在下行。韩春明转身跑向楼梯间,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在二楼拐角撞上了查房的护士。
"急诊在哪?"他气喘吁吁地问。
护士指向西侧:"首走右转..."
借着这个掩护,韩春明从侧门溜出了医院。
秋雨还在下,他冒雨跑过两个街区,才敢停下来喘口气。口袋里的玻璃瓶安然无恙,但吴天佑...
公用电话亭里,韩春明拨通了小周的号码。二十分钟后,一辆挂着公安牌照的吉普车停在了路边。
"上车!"小周摇下车窗,"刘局长派人去医院了。"
车上还有王锦绣,她递过干毛巾:"吴师傅怎么样?"
"被带走了。"韩春明擦着头发,"那些人不是医院的。"他掏出玻璃瓶,"看这个。"
小周差点把车开上马路牙子:"这...这是高纯度稀土矿物!"
他声音发颤,"我在中科院的资料上见过类似描述,是制造激光材料的关键成分!"
王锦绣翻着韩立诚的日记,突然停在一页上:"这里提到'七号矿样可显七彩,亦能生光'..."她抬头看向韩春明,"你祖父发现的不是染料矿,是光学材料!"
三人连夜赶到轻工部。值班的陈总工程师听完汇报,立刻拨通了中科院的电话。
一小时后,几位白发苍苍的专家围坐在会议室里,传看着那个玻璃瓶。
"错不了。"材料所的老教授激动地说,"这是含有稀土元素的特殊矿物,民国时期就有德国学者在云南发现过类似样本。"
另一位专家对着灯光观察:"纯度惊人。如果能大规模开采..."
"问题就在这里。"陈总工程师敲了敲桌子,"矿脉图在哪?"
韩春明想起日记里的记载:"祖父把真图藏在铜钟里了。"
"壹号铜钟在故宫。"小周翻着笔记本,"但外贸局收缴的贰号钟下落不明。"
王锦绣突然想起什么:"李成儒!他入狱前最后经手的文物就是贰号钟!"
第二天清晨,刘局长带来了两个消息:吴天佑被安全转移到部队医院,而李成儒在狱中突发心脏病,经抢救无效死亡。
"太巧了。"小周推了推眼镜。
刘局长冷笑:"法医发现他体内有致心律失常的药物残留。"
他看向韩春明,"你手里的东西,有人不惜杀人灭口也要得到。"
韩春明掏出玻璃瓶:"这是祖父留下的样本。真矿脉图在铜钟里,但贰号钟..."
"找到了。"刘局长打断他,"在李成儒的私人仓库里。"
公安局的证物室里,贰号铜钟静静立在桌上。钟身有明显的撬痕,但内部结构完好。
韩春明按照祖父日记里的提示,按下"天璇"星的铜珠,钟壁立刻弹开个暗格。
暗格里是张蚕丝纸,展开后是精细的矿脉地图。
图上标注着云梦泽地区的七个矿点,其中六处都是障眼法,只有标着"柒"的红圈才是真正的富矿所在。
"这里!"王锦绣指着地图边缘的小字,"'柒号矿位于老龙潭下三十丈,与地下暗河相通'..."
刘局长立刻拿起电话:"通知地质队,封锁老龙潭区域!"
韩春明却盯着地图右下角的印章发呆——那是个模糊的莲花纹章,与李成儒手下佩戴的铜戒图案一模一样。
"罗氏商行..."他喃喃道,"原来从民国时期就..."
小周正在拍照取证,突然惊呼一声。
在紫外灯下,地图空白处浮现出更多标记:精确的经纬度坐标、矿层深度、甚至还有安全开采的注意事项!
"这才是真正的宝藏。"陈总工程师感叹,"韩立诚先生不仅是工匠,更是科学家!"
离开公安局时,刘局长塞给韩春明一张纸条:"吴师傅让我转交的。"
上面只有一行地址:"琉璃厂西街28号,找周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