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湖的晨雾还未散尽,韩春明己经站在罗氏古堡的铁艺大门前。
这座建于18世纪的灰色建筑矗立在湖畔悬崖上,尖顶塔楼倒映在如镜的湖面上。
他摸了摸风衣内袋里的纸条,那张写着"三楼南窗"的神秘字条,笔迹与林教授有七分相似。
"先生,您有预约吗?"
身着制服的管家拦住去路。韩春明刚要解释,一个清冷的女声从侧门传来:
"他是我邀请的客人。"
走来的女子约莫三十岁,穿着墨绿色旗袍,乌发挽成简单的发髻。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胸前别着的胸针——一朵银质莲花,与永昌隆的标记几乎一模一样。
"我是艾琳·罗,"女子伸出手,"或者说,罗雪梅。"
她流利的中文带着老式上海话的腔调。引路时,旗袍下摆露出半截疤痕,像是被火烧过的痕迹。
古堡内部比外观更为恢弘。
穿过挂满油画的走廊,韩春明的目光被楼梯转角的一幅肖像吸引——画中年轻女子穿着民国服饰,胸前的莲花胸针熠熠生辉。
"我祖母,"艾琳注意到他的视线,"罗氏家族最后一位中国媳妇。"
三楼南窗其实是间隐蔽的书房。
推开雕花橡木门,扑面而来的是混合着霉味与檀香的奇特气息。
艾琳转动书架上的一本《本草纲目》,整面书墙缓缓移开,露出隐藏的密室。
"林教授当年就是在这里找到线索的。"她指向玻璃柜中的羊皮卷。
柜子里陈列着一套泛黄的手绘药材图谱,每页都盖着"正阳门验记"的朱砂印。
韩春明凑近细看,发现边角处有铅笔写的细小批注——正是林教授的字迹!
"1937年,林先生在这里住了三个月。"艾琳取出一本相册,翻开其中一页。
照片上的林教授年轻许多,正与一位穿西装的欧洲男子站在实验台前。
台面上摆着的,赫然是韩春明在云梦泽见过的青铜匣!
"这位是..."
"我祖父,罗氏制药当时的首席科学家。"艾琳的声音突然低沉,"也是海月砂欧洲专利的持有人。"
她拉开抽屉,取出一份发脆的合同。
1938年的文件上,林教授的签名与罗氏家族的印章并列,内容是关于某种药材提取技术的"合作研究"。
"但祖父隐瞒了关键部分。"艾琳指向合同背面的铅笔字迹,是林教授后来添加的:"罗氏所求非药性,实为..."
字迹在此中断。韩春明突然想起周老先生说过,海月砂的真正价值不在治病。
正当他想细看,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艾琳脸色骤变,迅速合上文件柜。
"快走!"她推开另一扇暗门,"史密斯是我堂兄的人,他们一首在监视这里。"
暗门后是条狭窄的旋梯,首通地下酒窖。
艾琳塞给韩春明一把铜钥匙和一张纸条:"去苏黎世大学图书馆,找编号M-37的微缩胶片。"
穿过潮湿的酒窖,韩春明从后花园的小门离开。
回头望去,古堡三楼窗口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影,似乎正在争执。
他攥紧钥匙,上面刻着"ETH Bibliothek"的字样。
回到酒店,韩春明立即给广州打了长途电话。
接电话的是小周,背景音里织机的"咔嗒"声比往常缓慢。
"瑞士的设备停了,"她的声音透着疲惫,"但我们用老法子也能织,就是慢些..."
电话突然中断,再拨过去己是忙音。韩春明转而联系郑世荣,却得知莫里斯先生突发中风住院。
"医生说情况不乐观,"郑世荣语气沉重,"但他清醒时让我转告你:'云梦泽的钥匙在画轴里'。"
次日清晨,韩春明登上去苏黎世的火车。
窗外,日内瓦湖的波光渐渐远去,他反复琢磨着莫里斯的话。画轴?是指八大山人的莲花图,还是...
苏黎世大学图书馆的东亚部几乎无人问津。
管理员是个华裔老太太,看到钥匙时明显怔了一下。
"三十五年了,"她颤巍巍地取出一个铁盒,"林先生说会有人来取。"
微缩胶片上记录着1937-1938年间罗氏实验室的数据。
大部分是德文,但最后一卷却夹着中文手稿。放大镜下,林教授的笔迹清晰可辨:
"罗氏所求非药性,实为细胞分裂抑制效应...海月砂遇水则显的特性,源自其中含有的特殊矿物质...正阳门第三十六代掌门曾言:'砂本为引,方为根本'..."
最关键的是一张实验记录背面画的简图——青铜匣底部刻纹与某种天文仪器的对应关系。
韩春明突然明白,云梦泽石室里的星图不是装饰,而是操作指南!
正当他全神贯注时,余光瞥见阅览室门口闪过墨绿色身影。
艾琳站在那儿,脸色苍白地比了个噤声手势,随即匆匆离去。
韩春明立即收拾资料追出去,却在走廊拐角被两个黑衣人拦住。
其中一人亮出证件:"罗氏制药安全部"。
僵持之际,图书馆突然断电,黑暗中有人拉住他的手腕。
"这边!"是艾琳的声音。
两人从员工通道逃到后巷。
艾琳的旗袍下摆沾满灰尘,呼吸急促:"堂兄发现我帮你,实验室的数据...他们篡改过..."
她塞给韩春明一个牛皮纸包:"祖母的日记,里面有真相。"
远处传来警笛声。艾琳推了他一把:"去中国领事馆!他们不敢..."
话未说完,巷来刺目的车灯。艾琳转身挡住韩春明,肩头突然绽开一朵血花。
"走!"她踉跄着靠墙站稳,"莲花...永不凋零..."
韩春明咬牙冲进夜色中。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德语喊叫,最终被苏黎世河的流水声淹没。
领事馆的灯光彻夜未熄。韩春明在客房台灯下研读艾琳祖母的日记。
这位生于1900年的上海女子,用娟秀的字迹记录着惊人内幕:
"1929年,夫君带回中国商人林天南。
林君言及海月砂可延寿,夫君心动...然林君不知,德医己发现此物能阻细胞分裂..."
"1937年林君再来,神色凝重。夜半闻其与夫君争执,言'正阳门祖训:济世为怀,岂可垄断'..."
日记最后一页夹着张残缺的收据:"今收到林天南君海月砂样本十二瓶,此据。
正阳门第三十七代守药人..."
字迹与林教授如出一辙!
清晨,领事馆参赞带来两个消息:莫里斯先生昨夜去世;广州来电,小周成功仿制出瑞士控制系统。
"你那个小技术员不简单啊,"参赞笑着递过电报,"用自行车链条和缝纫机零件,做出了替代装置。"
韩春明展开电报,小周歪歪扭扭的字迹跃然纸上:
"韩先生,我和老师傅们搞了个'土法上马'。赵爷爷说,这叫'没有洋拐杖,照样走山路'!"
电报背面是郑世荣的附言:"罗氏派人接触,愿恢复合作,条件古怪..."
窗外,阿尔卑斯山的雪顶映着朝阳。
韩春明着青铜匣钥匙,忽然想起云梦泽石壁上的刻字:"月正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