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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一点三十分。
“守护者”基地，B-3区，员工餐厅。
戴着黑框眼镜的技术员李伟，正用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着面前一碗热气腾腾的豚骨拉面。面条己经有些坨了，但他丝毫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他成功了。
他将那份足以决定神明命运的情报，通过一个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渠道，完美地传递了出去。他甚至能想象得到，“主上”在收到这份情报时会是何等的欣喜。而他，作为这场“弑神”之战中最关键的一枚棋子，必将获得难以想象的赏赐。
可不知为何，他心中非但没有半点兴奋，反而被一种空落落的、仿佛从高空坠落的恐惧感所笼罩。
“呦，阿伟，还在加班呢？”一个同样来吃夜宵的“千工堂”研究员端着餐盘在他对面坐下，大大咧咧地打了个招呼。
“啊……是，是啊，王哥。”李伟如梦初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面都快成面糊了。”王哥吸溜了一大口面条，含糊不清地说道，“是不是也为‘屠神计划’的事儿紧张？嗨，别怕！有苏先生在，天塌下来他都能用一根手指头顶回去！”
“是……是啊，苏先生……无所不能……”李伟喃喃地重复着，握着勺子的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王哥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关切地问：“阿伟，你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不用，我……我没事。”李伟勉强笑了笑，端起桌上的枸杞保温杯，猛地灌了一大口。滚烫的茶水烫得他喉咙一阵刺痛，也让他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必须保持镇定。
他必须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待在最安全的地方，等待着“主上”的大军踏平这里，然后以一个功臣的身份，迎接新时代的到来。
“你的枸杞茶，泡法不对。”
一个平静得不带丝毫烟火气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李伟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他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那个即将被“弑杀”的，神。
王哥看到来人，嘴里的面条都忘了咽下去，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得有些结巴：“苏……苏先生！”
苏辰没有看他，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李伟那只依旧紧紧握着保温杯、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的手上。
“真正养生的人，饮茶时心平气和，心率绝不会超过七十。而你的，刚刚是一百二十八。”苏辰缓缓走到李伟的对面，坐了下来，就坐在了王哥刚才的位置上。“而且，你每次心跳的间隔，都有一个零点零一秒的微小滞后。就像一个被远程操控的木偶，线路再好，信号也总会有些许延迟。”
李伟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对面的王哥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心率，什么延迟，他完全听不懂。但他能感觉到，气氛不对。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苏辰一个平静的眼神制止了。
“王哥，你去忙吧。我跟李伟聊几句。”
“啊？哦，好，好的，苏先生您慢聊！”王哥如蒙大赦，端起自己的餐盘，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餐厅。
偌大的餐厅，只剩下了苏辰和李伟两个人。
“我……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李伟的嘴唇哆嗦着，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苏辰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伊芙琳截获了你发出去的那段‘杂音’。用‘母体’的生物信息作为密钥，很容易就破译了。”
李伟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他在椅子上，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为……为什么……我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
“你确实做得很不错。”苏辰给予了客观的评价，“利用量子纠缠进行超距通讯，再用空间跃迁的算法进行伪装，这种技术，连柳青青都还在理论阶段。看来，你的‘主上’给了你不少好东西。”
“但你忽略了最根本的一点。”苏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点了点，“任何外来的东西，只要进入人体，就会留下痕迹。无论它隐藏得多深。对我来说，你的身体就像一台运行着多个程序的电脑。而那个属于‘主上’的程序，就是一段充满了BUG和后门的劣质代码。”
“它在你潜意识里种下的精神种子，固化了你的思维，让你自以为忠诚。但也正是它，扰乱了你自身内分泌系统的稳定，改变了你神经末梢的生物电反应频率。”
“所以，你喝茶的姿势会变得僵硬，你心跳的节律会出现偏差，甚至你眨眼的频率，都和三天前的你，完全不同。”
苏辰平静地诉说着，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李伟的心脏上。
李伟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与茫然。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己经被改造成了这副模样。他以为自己是掌控棋局的棋手，却没想到，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一枚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
“不……不可能……主上是无所不能的……它将带领我们走向进化……走向永恒……”他疯了似的嘶吼着，像是在说服苏辰，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永恒？”苏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连自身的存在都要依靠掠夺和寄生才能维持的东西，也配谈永恒？”
他站起身，走到了李伟的身后。
“它给了你执行任务的勇气，也给了你一副无法挣脱的枷索。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苏辰的声音很轻，“既然你帮我把鱼引出了洞，那作为回报，我就帮你把这枷锁……拆了吧。”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剑，快如闪电般，在李伟的后颈“风府穴”上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撕心裂肺的惨叫。
李伟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双眼瞬间失去了焦距。一缕比墨汁还要深邃的黑色气息，从他的天灵盖上袅袅升起，然后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便如同青烟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那是被种在他灵魂深处的，属于“母体”的精神烙印。
李伟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然后像一滩烂泥般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他没有昏迷，意识无比清醒。
也正因为清醒，他才感受到了那股深入骨髓的巨大恐慌。
那个一首以来支撑着他、给予他信念和力量的“主上”，那个宏大而混乱的意志，从他的脑海中被硬生生地剥离了。他的精神世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无法填补的空洞。
留下的，只有他自己那卑微、懦弱、充满了负罪感的灵魂。
“啊啊啊啊——！”他抱着头，发出了绝望的哀嚎。那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犯下的罪孽，和他即将要面对的、比死亡还要可怕的虚无。
苏辰没有再看他一眼。对于一个被抹去了存在意义的叛徒而言，活着，就是对他最严厉的惩罚。
他转身走出餐厅，手腕上的通讯器轻轻震动。
是赵建国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急与凝重：“苏先生，内鬼……”
“老鼠清掉了。”苏辰打断了他。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两秒，才传来赵建国如释重负的喘息声。“收到。那……敌人……”
苏辰抬起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精准到毫秒的电子时钟。
十一点五十五分。
他望向基地之外，那片被深沉夜色笼罩的城市。眼神平静，却又锐利如刀。
“他们快到了。”
“准备开门，迎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