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天地商业综合体的"海丝星图"特展区前人头攒动。
清晨的阳光透过特制的玻璃穹顶洒落下来,在展区中央的羊皮海图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用金线勾勒的古老航线仿佛在晨光中缓缓苏醒。
林建成站在人群外围,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扫过每一个驻足参观的游客。
这个占地200平米的特展区,从设计到布展历时三个月,如今终于向公众开放。
展柜采用恒温恒湿系统,玻璃是特制的低反射材质,确保参观者能从各个角度清晰观赏展品。
中央的羊皮海图被精心铺展在倾斜的展台上,西周环绕着从祭坛地下室发掘出的珍贵文物——铜制星盘在射灯下泛着幽光,象牙雕刻的罗盘表面布满细密的刻度,几本泛黄的航海日志复制品被翻开到关键页,展示着周慕云当年记录的星象观测数据。
"林总,您看这个。"马明远小跑过来,手里捧着一本烫金封面的访客留言簿,"今天上午开馆才两小时,己经有47条留言了。
"他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一段工整的英文笔迹,"这位荷兰来的老船长说在苏门答腊见过类似的星图。"
林建成接过留言簿,扶了扶眼镜仔细阅读:"1938年,我在巴东港一个华人老船长的密室里见过同样的标记。
他说这是'龙的路标',是郑和船队留下的秘密航线。
——威廉·范德林登,退休船长"字迹有些颤抖,显然书写者年事己高。留言下方还附了一个鹿特丹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要联系这位范德林登先生吗?"马明远问道,"也许他能提供更多线索。"
林建成正要回答,余光瞥见周明远拄着那根乌木手杖从人群中走出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剪裁考究的藏青色立领中山装,左胸口袋上方别着伯克利大学的金质校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自从上个月回国定居后,这位周先生之子几乎每天都来展馆,亲自为参观者讲解这些航海文物的历史渊源。
"林先生,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周明远走近,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味,声音带着学者特有的沉稳节奏,"大多数西方参观者更关注星盘和罗盘的制作工艺,而华人参观者则对星座背后的传说更感兴趣。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比如刚才有位德国工程师,花了二十分钟研究星盘上的齿轮结构;
而一位来自福建的老先生,则一首在给孙子讲解牛郎织女的故事。"
林建成点点头:"这就是您父亲常说的'东西方视角差异'吧?我记得他在1948年的笔记中提到过这个概念。"
"正是。"周明远的手杖轻轻点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父亲在笔记中提到,曾祖父在设计这些航海图时,特意融合了两种文化认知方式。
"他引导林建成来到一个互动展台前,指着上面的三维星盘模型,"比如这个装置,西方人看到的是黄道十二宫,华人看到的则是二十八宿,但实际指向的是同一片星空。"
他按下展台上的一个按钮,星盘模型缓缓旋转,投射在天花板上的星座图案也随之变化。
"父亲称之为'双重编码',是他毕生研究的文化传播理论的核心。"周明远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自豪。
这时苏雯抱着林继周走了过来。
小家伙今天穿了一件定制的蓝色外套,袖口绣着精致的海浪纹样,看到展柜里发光的星盘模型,立刻在母亲怀里扭动起来,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想要触碰。
"他好像对这些特别感兴趣。"
苏雯调整了一下抱姿,让儿子能看得更清楚,"刚才在儿童互动区,他抱着那个仿制的星盘模型不肯撒手,工作人员都惊讶这么小的孩子能专注这么久。"
周明远蹲下身,手杖靠在一旁,与婴儿平视。
阳光从侧面照过来,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小巧的铜制望远镜——只有拇指大小,镜筒上刻着精细的星象图案。
"这是我五岁时的玩具,"他将望远镜放在林继周的小手里,动作轻柔得像在交接一件珍宝,"父亲送我的第一件礼物,他说探索世界要从娃娃抓起。"
望远镜在林继周手中转动,铜质表面反射的阳光在天花板上投下跳动的光点,引得小家伙咯咯首笑,露出刚长出的两颗小乳牙。
下午两点,岭南天地三楼的学术报告厅座无虚席。
来自中科院、国家海洋局和国内重点大学的学者济济一堂,前排还坐着几位白发苍苍的老船长——他们是临海集团特意从沿海各地邀请来的民间航海专家。
周明远作为主讲人,站在投影仪前调试幻灯片。
他今天换了一副玳瑁框眼镜,显得更加儒雅。
"各位同仁,"他的声音在报告厅里清晰回荡,"今天我要展示的是父亲1947年在巴黎绘制的星图与现代卫星测绘航线的对比研究成果。"
他按下遥控器,幕布上出现一张手绘星图与卫星照片的叠加图像。
激光笔的红点在幕布上画出一个精确的圆圈:"请看这条从泉州到亚丁湾的航线,与现代卫星测算的最优航线误差不超过3海里。
"报告厅里响起一片惊叹声,"而曾祖父使用的,仅仅是六百年前的观测数据和一些..."他停顿了一下,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全场,"一些家传的秘法。"
会场立刻骚动起来。国家海洋局的一位老专家激动地站起来,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这不可能!没有现代仪器,仅靠古代星象学怎么可能达到这种精度?"
周明远不慌不忙地切换幻灯片,展示出一页泛黄的笔记特写,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计算公式和观测数据。
"这就是文化的魅力。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父亲研究发现,曾祖父的航海图融合了闽南渔民的'过洋牵星术'和阿拉伯人的'卡玛尔观测法',再结合郑和船队的实测数据..."他指向笔记上的一组复杂方程,"这些不是迷信,而是古人智慧的结晶,是经过数百年实践检验的科学。"
他接着展示了更多证据:周慕云当年与法国天文学家的往来信件,星盘制作工匠的族谱,甚至还有几页用阿拉伯语和汉语双语记录的航海日志。
随着讲解深入,起初质疑的老专家慢慢坐回座位,开始认真做笔记。
研讨会结束后,夕阳将岭南天地的玻璃幕墙染成金色。
林建成和周明远并肩走在中央花园的鹅卵石小径上,两旁的海棠花开得正艳。
喷泉的水珠在夕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与穹顶上的金粉纹样交相辉映。
"林先生,我有个请求。"周明远突然停下脚步,手杖深深陷入松软的泥土中。他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眼角微微泛红,"我想把父亲的骨灰从巴黎迁回来,葬在吴淞口。"
林建成微微一怔。吴淞口——长江与黄海的交汇处,上海的门户,也是当年周先生远渡重洋的起点和终点。
那里现在建有现代化的国际邮轮码头,每天都有巨轮进出。
"父亲临终前说,他想看着中国的船只驶向世界。"
周明远的声音有些哽咽,手指无意识地着手杖上的龙纹雕刻,"现在,是时候让他亲眼看看了。"
夜幕降临,岭南天地的景观灯渐次亮起,将整个商业综合体装扮得如同水晶宫般璀璨。
林建成站在28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中庭里依然络绎不绝的参观者。
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苏雯发来的照片:
林继周坐在婴儿床上,正有模有样地把玩着那个小望远镜,旁边摊开一本彩色的海洋生物图册,页面正好停在蓝鲸那一页。
"他今天一首指着鲸鱼的图片咿咿呀呀,还学着我发出'呜——'的声音。"文字说明这样写道。
林建成微笑着回复:"告诉他,这是曾祖父见过的最大的鱼,在大海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