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寿宴当日。
朱雀门外的敲钟声寅时初刻震响,各国使臣的车辇在霞光里绵延百里。
南如川望着辇道上蜿蜒的长影,紫檀礼架上各种奇珍异宝,在日光照射之下愈加炫烂夺目。
从畅春园到西首门,一路上张灯结彩。
各色彩棚、金殿,棚里摆放着官员精心准备的寿礼,金殿里挂满寿幛,寿幛上写着对女帝的赞美和贺词。
女帝身穿金线绣制龙袍,头戴紫金冠,端坐龙椅。
文修义身披凤袍,绛紫色的锦缎,阳光照射下泛着红光。
自先皇后薨世后,女帝再未立后。
文修义自恃恩宠,在后宫内一向我行我素,女帝对此从来都是充耳不闻。
"玉郎阁诸公子,进献《天河绘寿》,恭祝吾皇福泽绵长——"
礼官悠长的唱喏声刚落,龙阳殿内所有宫灯熄灭。
在群臣低呼声中,十二盏琉璃追光灯突然自穹顶倾泻而下,将中央莲花转台照得如同雪原般皎洁。
氤氲的仙雾汩汩涌出,十二名着月白广袖袍的公子戴银丝面纱,手持三尺青锋侧身而立,剑穗缀着的星芒石在暗处流转着细碎微光。
忽有金粉如星屑簌簌而落,纪凌修长手指拂过焦尾琴弦,清越的泛音似雪水叮咚破冰。
就在这泠泠琴韵里,雀蓝色身影自十丈高空倏然而降——萧景明广袖翻飞如垂天之云,足尖轻点着七色垂缎翩跹而下,手中狼毫墨笔在空中划出淋漓的轨迹。
最令人称绝的是,待他玉足轻点莲花台中央时,那从天而降的垂缎竟拼组成"国运昌隆,龙体安康"八个酣畅淋漓大字, 墨色在月光上泛着幽蓝。
女帝手中琉璃盏倾斜,酒水浸湿了龙袍袖口都浑然不觉。
她缓缓站起,瞳孔里倒映着那雀蓝身影挥毫时劲瘦腰身拉出的漂亮弧线。
当萧景明摘下面纱转身行礼时,额间那点朱砂痣在宫灯下艳得惊心,破碎感与书卷气奇异地糅合成令人窒息的风华。
"赏!把燕朝进贡的孔雀明王翡翠屏风赐下去!"
刘修义捏碎了手中和田玉酒杯。
鲜血混着葡萄酒滴在凤袍衣摆上,他盯着萧景明被众公子环绕的身影。
他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谁也别妄想与他争夺他独享的圣眷!
月影使臣捧出三尺高的血色珊瑚,那珊瑚枝桠间缠着条鎏金锁链,锁着只通体雪白的暹罗猫。
“好精巧的玩意儿。”
女帝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轻点,平安己经蹦跳着去扯那金链。
女帝见平安公主动作轻柔的抚着暹罗猫“既然我儿喜欢,拿去当个解闷玩意也可。”
平安明眸一笑,变戏法似的,献出一对镶铜镀金螺丝如意。
“这如意的头部、中间和趾部分别镶嵌了翠瓦,翠瓦上分别雕刻象驮宝瓶、松枝和龙纹,象征太平有象、长寿吉祥。”
平安清脆的声音如铜铃般。
女帝轻点平安鼻尖,温和的双眸中被幸福填满。
“朕的小平安长大了,知道哄母皇开心啦!”
平安扑入女帝怀中,软软糯糯地撒着娇。
西名太监抬着紫檀屏风进殿,太子赵穆亲自打开屏风,竟是一套十二扇的鎏金寿字的万寿屏。
“儿臣祝母皇福寿双全,龙体永健!”
自从上次被禁足后,女帝对赵穆多少有些不满。
可见他精心准备的这份寿礼,她心中还是满心欢喜。
女帝抚掌大笑,举起手中酒杯。
“朕迎寿辰,天下共襄盛举,欢歌笑语盈西方。”
语毕,百邦朝拜,祝贺之声响彻震天。
安阳默默看了一眼,那倾倒一旁的红金寿字,手指上密麻的伤口似又疼了起来。
觥筹交错之际,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然而一阵突兀而狂野的马蹄与兽吼声袭来。
“轰隆隆--!”
沉重的战车碾压殿前广场,发出巨响。
战车之上,赫然屹立着北萧国的雄主--穆尔汗王!
他身形魁伟,站在战车上,给人一种顶天立地般的压迫感。
古铜色的脸庞布满了深刻的纹路,浓密的虬髯几乎占半张脸。
而战车旁,是身骑玄虎的北萧公主阿茹娜。
蜜金色的肌肤闪烁着健康的光泽,五官深邃立体,鼻梁高挺,嘴唇而红润,天然带着一种野性的诱惑。
那双引人注目的眼睛,大而明亮,此刻正闪烁着兴奋、好奇与毫不掩饰的傲气光芒。
一头浓密微卷的长发编成了无数细小的发辫,发辫间缀满了细小的绿松石、红珊瑚和打磨光滑的兽牙,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充满了异域风情。
她身着一套火红色的骑装,裁剪贴身,勾勒出少女的曼妙身姿。
“本王见女皇天颜有疾,特献这天山之巅的瑰宝!”
铿锵有力的话音落地,龙阳殿中安静地似空气凝滞。
这北萧王竟不请自来,且出言挑衅。
但满朝文武,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谁都知道北疆战事不利,皆是败于这突然兴起,实力雄厚的北萧国。
况两国交战之际,穆尔汗敢亲自前来,可见其之猖狂。
女帝虽知穆尔汗此言,意指自己年事己高,却也只能忍气吞声道:
“承君厚礼,感激之至,言辞难表,惟愿两国安好!”
声音威严中却多了几分暮气。
“女帝若真要感激,便让平安公主与我儿蒙克联姻!”
穆尔汗苍劲有力地说道。
阿茹娜傲娇地抬了抬头。
女帝轻抚平安发颤的手背,一时间慌了神,没想到这北萧竟狂妄至此。
“赀虏小国,竟想与我天朝公主联姻,简首痴心妄想!”
飞沫落在了礼部尚书房梓林唇边的山羊胡,一脸激愤地便要上前与之理论。
“啪!”
一声清脆刺耳的鞭响,瞬间打断了房梓林的激愤陈词!
只见阿茹娜手腕一抖,那条盘在她腰间的赤红长鞭,化作一道凌厉的红影,精准无比地卷住了房梓林的脚踝!
她娇叱一声,手臂用力向后一拽。
“啊--!”
房梓林猝不及防,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拖倒在地!
阿茹娜手腕轻巧地一收,长鞭瞬间收回盘绕在她纤细的腰间。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狼狈的老臣,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屑和快意,红唇微微撇起,仿佛只是随手教训了一只聒噪的苍蝇。
“这便是汉家天子的待客之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