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飘着细雨,杜怀让捧着朱漆食盒穿过游廊,盒盖上凝着的水珠洇湿了杏色宫绦。
他垂眼看着食盒的里芙蓉酥,今早醒来他便一头扎进了御膳
“殿下该进些软食了。”
杜怀让将口碟摆在案上,梅形状的栗粉糕还蒸腾着热气。
“按您旧时口味,减了三分糖。”
安阳倚着靠枕,目光在杜怀让那张清冷自持的脸上打转。
这个杜怀让..真是奇怪。
平日里,他总是静静地待在角落,从不刻意在那些争奇斗艳的面首中显露锋芒。
即使那次,她情急之下向他借用杜家掌控的、那支神秘而强悍的“白鹰军”,助漠北脱离险境,事后他也未曾提过只字片语,更无半点邀功请赏之意。
仿佛那足以改变漠北局势的援手, 不过是举手之劳。
难道….他对自己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显然不是,否则他也不会在自己府中静养这段时间里,日日变着花样做些美食来讨好自己。
“本宫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吃到了杜公子亲手制做的芙蓉酥。”
安阳故意将“杜公子”三个字加重了语气。
杜怀让一脸淡然,转身又端起温好的枇杷蜜。
“太医院新研制的茶汤,加了雪菊,尝尝。”
看着杜怀让垂着眼吹拂瓷羹里的茶汤,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虽是默默无言,却将满心关怀都注入其中。
“怀让…”
安阳嘶哑着开口,伸手紧紧攥住杜怀让紧实有力的手腕。
杜怀让猛然顿住,不慎将茶汤洒了些许。
第一次。
这是他与安阳第一次的肢体上的亲密接触。
酥麻感从手腕传至全身。
他性情本就孤僻,并不热衷于世间男男女女之事,对名利权势更是不屑一顾。
可他终究没能逃过这张巨网,心甘情愿做安阳池中的锦鲤。
只求在她偶尔愿意投食时,远远观望便可。
不是他不喜欢她手中香甜的食饵,而是,惟有那时,透过人群的喧嚣,他才能独自站在那里,静静地捕捉安阳脸上难得的愉悦片刻,并深藏内心,独享这份殊荣。
当然,若是有一日,她注意到他,需要他。
他也愿意不顾一切,为她水中游弋,欢呼雀跃。
只是,此刻,他还不懂,她那热烈地目光,究竟有几分真挚。
难道……还是,如同上次,不过是醋意大发后一时冲动?
杜怀让眸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他轻轻挣开安阳的虚握着的手。
尽管他敏感地察觉到,她手心的潮湿。
但王者的姿态和傲意却在此刻,从眼底腾起。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向满脸错愕的安阳。
“殿下,是否真心待我?”
话音落地,掷地有声。
安阳怔怔地望着他,他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府中的面首众多,才情各异,家世显赫, 不过是她权力游戏中的道具,或是夺嫡路上的助力。
她喜欢谁清俊的容貌,便可以招他侍寝;需要谁背后势力的支持,便可以让他拱手奉上。
她赐予他们锦衣玉食,给予他们旁人艳羡的“恩宠”,却从未想过“真心” 二字。
她何须付出真心?
她只需享受他们的奉承与讨好, 从未觉得需要花费心思去了解他们的悲喜,更遑论付出那珍贵而沉重的“真心”。
而此刻,杜怀让却用这样首白、这样锐利、这样傲气的问题抛向自己。
显然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的安阳,令杜怀让苦涩一笑。
看来自己不过是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罢了。
他双眸低垂,脸上泛着寒光。
失落,犹如显微镜下的细胞被无限放大。
安阳看着他破碎无助的神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缓缓起身,向着杜怀让走近了一步。
她拉起杜怀让冰冷的大手,覆盖在左边的胸口。
柔软的触感袭来,杜怀让只觉耳边一阵轰鸣,心脏狂跳不己。
“怀让,你感觉到了吗?本宫的真心…在这…”
安阳轻轻踮起脚尖,温热的唇息服帖在耳侧。
杜怀让只觉得血脉偾张,小腹灼热,安阳的声音也开始变得飘渺起来。
就在房内暧昧地气氛极具升温之时,门外响起一阵喧嚣。
许文澈和柳元安两人气鼓鼓地冲了进来,手中各自提着食盒。
两人一副谁也看不惯谁的表情,争相献出自己手中的美食。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安阳正在惋惜,杜怀让这只从嘴边飞走的鸭子。
杜怀让一脸拘谨,方才因安阳的挑逗而躁动不安的身体,被这无意的撞破,而更加无所适从。
他温红着脸慌也似地逃去,安阳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扬起。
早晚有一天,她要他心悦诚服,宽衣解带。
“殿下,您来尝尝我亲手熬制的参汤!”
柳元安端着瓷碗,顾不上烫人的温度,着急地向安阳展示。
“那参汤有什么好,殿下不如尝尝我这千年灵芝!”
许文澈也打开食盒,挤了过来。
安阳揉了揉眉心,沉声道:“东西放下,出去!”
柳元安和许文澈一脸失落地退下,边退边互相埋怨。
安阳寝殿中,为了在长公主面前表忠心,面首们争风吃醋的现象达到了巅峰。
安阳疲于应对,每日紧闭房门。
而另一边,南如川一刻不敢耽搁,赶往郊外的城隍破庙。
顾明薇说今日约了师兄纪黎,他手中有至关重要的证据
片刻后,纪黎匆匆赶来。
顾明薇勾头看了看纪黎身后,没好气地问道:“人呢?”
“师妹随我来。”纪黎在前带路。
三人骑着马,七拐八弯地来到了一家农舍。
纪黎推开只及腰间的扉门,惊得院中的公鸡咯咯首叫。
“师妹请进。”
穿过院子便是堂屋。
见房内空无一人,顾明薇语气焦急,“快把人带上来。”
“师妹稍等。”
纪黎转身撩开幕帘。
片刻,纪黎便押着一人出现。
南如川仔细一看,从凳子上弹跳起来,这人不是那己被调离的侍卫长罗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