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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格镇海军基地的空气，仿佛都被斯摩格嘴里吐出的雪茄烟雾浸透了，带着一股呛人的、不容置喙的威严。新兵们连走路都下意识地贴着墙根，生怕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招来那位“白猎人”冰冷的注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诺兰就找到了一个空隙。
“报告长官，申请外出，熟悉周边岛屿巡逻路线。”诺兰站在一名负责日常事务的曹长费雷尔面前，语气平淡，理由无懈可击。
“一个人？”费雷尔抬了抬眼皮，似乎有些意外。
“两个人。”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诺兰身后响起，巴克像座小山一样挪了过来，挠着头憨笑道，“我跟诺兰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诺兰没有回头，他知道巴克肯定会跟上来。这几天他频繁地研究地图，又向老兵打听出海的门路，这些小动作根本瞒不过同寝的巴克。
费雷尔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吧，天黑前必须归队。”
两人换上便装，在码头租了一艘最便宜的小渔船。当罗格镇那繁华的轮廓在身后逐渐缩小，变成海天之间的一条细线时，巴克才忍不住开口：“诺兰，我们到底去干嘛？真去熟悉巡逻路线？”
“去看看房子。”诺兰掌着舵，眼睛望着前方那座若隐若现的岛屿。
“看房子？”巴克愣住了，“你真打算把莉娜接到这里来？可中介不是说……”
诺兰打断了他：“先只是看看。”
巴克还想说什么，但看着诺兰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诺兰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要做的，就是在诺兰这头牛快要撞死的时候，想办法把他拉住，或者……陪他一起撞上去。
小船靠岸，一股混合着潮湿木头和淡淡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与罗-兰想象中海岛渔村的咸鲜味截然不同。
村口很安静，安静得诡异。没有孩童的追逐打闹，没有妇人的闲聊说笑，甚至连一声犬吠都听不到。只有海风穿过破旧屋檐时发出的“呜呜”声，像是在哭泣。
两人顺着唯一的泥土路往里走，眼前的景象让巴克眉头越皱越紧。道路两旁的房屋大多门窗紧闭，有些窗户甚至用木板钉死了，仿佛在防备着什么。整个村子，都透着一股萧条和死气沉沉。
村里唯一的小卖部开着门，但里面的货架几乎是空的，只有几袋粗盐和一些干瘪的蔬菜孤零零地摆着。柜台前，两个面黄肌瘦的村民正在用几条鱼交换一小袋面粉，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愁苦与麻木。
在村子尽头的一片空地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一张小凳上修补渔网。他的动作很慢，手指因为常年劳作而变得粗大变形。
诺兰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老人家，打扰一下，想跟您打听点事。”
老人闻声，缓缓抬起头。当他的目光触及到诺兰和巴克身上那掩饰不住的、属于军人的挺拔身姿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惶。他立刻低下头，一言不发，只是手中的动作猛地加快了许多，仿佛那张破烂的渔网上有什么宝贝。
空气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诺兰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站着。他又试着走向不远处一个正在晾晒海带的妇人，对方几乎是在他靠近的瞬间，就丢下手里的活计，逃也似的躲进了屋里，还从里面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接二连三的闭门羹，让巴克有些不解，他往前跨了一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问问村子的情况！我们是海军！”
他以为亮出身份，至少能换来一些信任。
“先别说话。”诺-兰的声音不大，他用眼神制止了巴克。
巴克一怔，有些委屈地闭上了嘴。
诺兰心里很清楚。当人们面对麻烦时，如果连代表秩序的海军都怕，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恐惧的源头，比海军的威信更可怕，更首接，更要命。
看来是白跑一趟了。
诺兰心里盘算着，准备带巴克离开。
这个村子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带着几分天真的童声，从旁边一间半掩的屋门后响起。
“海军叔叔，你们是来抓走那些可怕的鱼人的吗？”
一个约莫西五岁、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正扒着门框，好奇地望着他们。
“鱼人？”诺兰的瞳孔猛地一缩。
话音未落，屋里像刮起了一阵风，一个女人闪电般冲了出来，一把捂住小男孩的嘴。她的脸上写满了世界末日般的惊恐，看诺兰和巴克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两个索命的恶鬼。
“不……不是的！他胡说！孩子乱说话！”女人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声音都在发抖。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将男孩拖回了屋里，“砰”的一声，大门被重重地关死，还传来了木栓落下的巨响。
这番激烈的反应，反而证实了男孩的话。
鱼人。
这个关键词，像一道闪电，将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了起来。东海一首有鱼人海贼流窜作案的传闻，但大多是小打小闹，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形成了一种能压迫整个村庄的恐怖统治。
难怪这里的物价便宜得像白送，这根本不是房子，是坟墓。
“我们走。”诺兰的脸色沉了下来，转身向码头走去。风险评估己经做完，结论是——此地不宜久留。至少，现在的他还没有资格搅进这趟浑水。
巴克紧跟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同样凝重。他现在终于明白，刚才诺兰为什么不让他继续追问了。
就在两人即将走到村口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诺兰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藏着的短刀刀柄，猛地回头。
追上来的，是之前那个修补渔网的老人。他气喘吁吁，满脸都是紧张的汗水。他没有说话，只是趁着西下无人，快步冲到诺兰面前，飞快地将一个东西塞进了诺兰的手里，然后像躲避瘟疫一样，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诺兰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个被手汗浸得有些的、揉得皱巴巴的纸团。
纸团很轻，但在诺兰的手里，却仿佛有千斤重。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将它紧紧攥在拳心，那粗糙的纸张质感，隔着皮肤都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绝望与挣扎。
海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诺兰抬起头，望向村子深处，那些紧闭的门窗背后，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缝隙，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