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元二年春,五柞宫内弥漫着浓重的药香。刘彻躺在绣着金龙的锦榻上,形容枯槁,昔日锐利的目光如今己变得浑浊。殿外的玉兰花正开得绚烂,可他再也无心欣赏。床头案几上,摆放着李守生前最爱的龙团茶,茶香袅袅,却再无人与他对弈论政。
“召太子……还有霍光。”刘彻费力地喘息着,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旁的内侍不敢怠慢,匆匆离去。
刘弗陵匆匆赶来时,看到父亲虚弱的模样,眼眶瞬间红了。八岁的孩子跪在榻前,声音带着哭腔:“父皇……”
刘彻颤抖着伸手,抚摸着儿子稚嫩的脸庞,眼中满是不舍与忧虑:“弗陵,你即将登上皇位,这江山……这江山太重了。”他顿了顿,示意侍从取来一个檀木匣,匣中珍藏着那卷历经百年的刘李盟约,“这是高祖与李氏先祖定下的盟约,‘刘氏掌天下,李氏辅社稷’。百年来,李家出了多位丞相,他们辅佐汉室,功不可没。”
霍光跪在另一侧,静静聆听着。作为刘彻最信任的臣子,他深知这份盟约背后的分量。
“但是,”刘彻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太平盛世,尽量不要重用李家人。李家世代为相,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权势太盛。当年李守力保太子,那份能量……”他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手帕,“朕在时,尚能制衡,你年幼即位,若再让李家掌权,恐有后患。”
刘弗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紧紧握住父亲的手。
刘彻又转向霍光:“霍光,朕命你为大司马、大将军,与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共同辅政。但这其中,唯你可托孤。弗陵年幼,朝中局势复杂,你要替朕护好这江山,也要看好李家。”
霍光重重叩首:“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幼主,万死不辞!”
刘彻望向殿外的天空,思绪飘回了年少时。那时的他意气风发,怀揣着开疆拓土的梦想,而李守,就是最早陪他并肩奋斗的人。可随着岁月流逝,权力的天平逐渐倾斜,信任与猜忌交织,让君臣之间生出了难以言说的隔阂。
“弗陵,你要记住,为君者,既要懂得用人,又要懂得防人。李守虽己离世,但李氏家族根基深厚。这份盟约,是约束,也是保障。若无大事,勿要轻易启用李家人,但若遇危难,也可凭此盟约,寻求李家相助。”
说到此处,刘彻的声音愈发微弱:“去母留子……朕也是不得己而为之。你母亲年轻貌美,朕怕吕氏之乱重演。你莫要怪朕……”
刘弗陵早己泣不成声,拼命摇头:“儿臣不怪父皇,儿臣只盼父皇早日康复……”
刘彻惨然一笑,轻轻摇头。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这些日子,他常常梦到卫青、霍去病在战场上驰骋,梦到李守在朝堂上侃侃而谈,可梦醒后,只剩无尽的孤寂。
“霍光,拟遗诏吧。”刘彻闭上眼,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霍光展开竹简,狼毫在墨砚中蘸满浓墨。殿内寂静无声,唯有笔尖在竹简上滑动的沙沙声。
“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今立弗陵为太子,令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辅政。去钩弋夫人,以绝后患……”刘彻一字一句地说着,每说一句,都像是在与自己的一生告别。
遗诏拟好后,刘彻强撑着起身,在诏书上盖上玉玺。那枚沉甸甸的玉玺,曾经代表着无上的权力与荣耀,如今却让他感到无比疲惫。
“把李守的奏折拿来。”刘彻突然说道。
侍从取来一摞奏折,皆是李守生前呈上的治国方略。刘彻颤抖着翻阅,泪水滴落在竹简上。那些熟悉的字迹,仿佛又将他带回了往昔的岁月。那时的他们,君臣一心,为了大汉的繁荣昌盛而努力。
“弗陵,这些奏折,你要好好研读。李守虽不能再辅佐你,但他的智慧,都在这些文字中。”刘彻将奏折递给刘弗陵,“记住,他是良臣,但李家的势力,不得不防。”
夜幕降临,五柞宫内烛火摇曳。刘彻躺在榻上,望着头顶的蟠龙藻井,喃喃自语:“卫青、去病、李守……朕很快就来见你们了。这江山,朕尽力了……”
子时三刻,一代雄主汉武帝刘彻驾崩,享年七十岁。长安城内外,一片缟素。
刘弗陵即位,是为汉昭帝。霍光等辅政大臣遵照遗诏,处死了钩弋夫人。而那份关于刘李盟约的叮嘱,也被刘弗陵牢牢铭记在心。
李氏一族在李守去世后,谨遵遗言,在赵郡和陇西低调行事。李政、李广兄弟将各自家族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教育族中子弟潜心学问,远离朝堂纷争。但他们知道,那卷尘封的盟约,就像一把双刃剑,既是荣耀,也是枷锁。
霍光掌权后,谨记刘彻的嘱托,对李氏家族既不打压,也不重用。他推行休养生息政策,与民休息,大汉王朝在经历了汉武帝时期的连年征战后,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和平与安宁。
然而,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觊觎着权力,朝堂上的争斗从未真正停止。刘弗陵看着这一切,时常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教诲,也会想起那卷神秘的刘李盟约。他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这份盟约是否会再次改变大汉的命运,而李氏家族,又将在历史的舞台上扮演怎样的角色。
长安城的夜,依旧深邃。未央宫的灯火,照亮了新帝的登基之路,也照亮了大汉王朝未知的未来。而那段关于信任与猜忌、忠诚与防备的君臣往事,也将永远成为历史长河中一段波澜壮阔的篇章,供后人评说、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