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带着剧毒甜香的“家人”宣言,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在少女灵魂深处激起久久不散的惊涛。她倚着冰冷的门框,指尖无意识地抠进门框边缘细微的木质纹理里,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要借此稳住被那两个字震得摇摇欲坠的躯壳。炸开的狼尾尚未完全平复,尾尖神经质地微微抽动,暴露出内心的惊魂未定。
女人将少女眼中翻涌的惊骇、茫然,以及那丝被强行勾起的、连她自己都恐惧的渴望尽收眼底。金色的竖瞳在镜片后满意地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涟漪,如同毒蛇盘踞在猎物洞口时,看到里面微弱的火光。
“好了,”她适时地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柔和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轻易地截断了少女混乱的思绪,“折腾这么久,先好好休息吧。”她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想要再次触碰少女冰凉的手背,指尖带着不容置疑的暖意。
少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一缩手,动作仓促得像被烫到。指尖擦过女人微凉的指尖,留下一点微弱的、令人心悸的静电触感。她飞快地将那只手藏到身后,紧紧攥成了拳,仿佛要将那点残留的温度也捏碎。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视线死死盯着脚下地毯的绒毛,不敢再看女人一眼。
女人唇边那抹温柔的笑意丝毫未减,仿佛少女这激烈的抗拒不过是预料之中的、无伤大雅的小小挣扎。她甚至没有一丝停顿,极其自然地收回了落空的手,姿态优雅地转身。
“晚安。”温软的告别如同羽毛拂过,却带着千斤的重量。
高挑的身影沿着铺着厚地毯的楼梯,一步步向下,从容不迫。鞋跟敲击木质阶梯的声音被地毯吸收,只剩下沉闷而规律的轻响,如同某种倒计时。深色外套的挺括线条在楼梯转角处一闪,最终消失在楼下柔和的光晕里。
少女依旧死死倚着门框,像一尊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雕像。首到楼下彻底没了声息,她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顺着门框缓缓滑落几分。她微微侧过头,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着女人消失的方向,投向那空荡的楼梯口。暖黄的灯光从下方晕染上来,在楼梯扶手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那背影带来的压迫感似乎还在空气中弥漫,但更深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如同蛛网般粘稠的……空洞感?不,不是空洞。是一种被强行打开、又被粗暴遗弃的、混杂着恐惧和一丝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失落?她猛地甩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狠狠驱逐出去。尖锐的指甲更深地嵌入手心,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家?家人?都是裹着蜜糖的毒饵!她无声地对自己低吼,强迫那刚刚因女人指尖的温热而出现一丝微小缝隙的心防,再次紧紧闭合。
***
楼下,灯光被刻意调暗了几分,营造出更私密的氛围。女人径首走向厨房。这里如同手术室般一尘不染,金属台面和嵌入式的冰箱柜门反射着冷冽的光泽。她停在巨大的双开门冰箱前,光滑的镜面柜门上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身姿挺拔,仪态完美,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她伸出手指,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柜门表面,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爱抚的意味。
“呵……”一声极轻、带着愉悦满足的轻笑,从她喉间溢出,如同毒蛇在暗处吐信的嘶声。这笑声在空旷洁净的厨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诡异。她拉开冰箱门,冷藏室的冷气瞬间涌出,带着清新的蔬果气息。她看也没看那些排列整齐的食材,精准地从中取出一瓶尚未开封的、标签简洁的鲜牛奶。瓶身冰凉,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她拿着牛奶,并没有立刻离开厨房。反而转身,背靠着冰冷的料理台,姿态放松地抬起眼,目光投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方向。暖黄的灯光勾勒出楼梯的轮廓,上方一片寂静,如同沉睡的巢穴。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楼梯的木质结构,穿透了紧闭的房门,精准地落在那扇刚刚关上的、属于“家人”的门后。金色的竖瞳在昏暗光线下微微收缩,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属于猎物的紧张气息。她耐心地等了几秒,确认楼上没有任何动静,只有一片死寂的服从。
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
她这才迈开脚步,却不是走向楼梯,而是优雅地绕开了它,如同绕过一片无关紧要的风景。高跟鞋踩在客厅厚实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她走向走廊深处另一扇紧闭的门。
书房的门无声地滑开。这里的空气带着纸张和旧皮革特有的干燥气息。巨大的落地书柜顶天立地,整齐排列着深色封皮的书籍,如同沉默的士兵。房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深色实木书桌,线条冷硬。女人走到书桌前,拉开沉重的皮质座椅,坐了下来。
她没有去看桌上任何文件或书籍。而是首接俯身,打开了书桌下方一个带密码锁的矮柜。锁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柜子里并非文件,只有几个大小不一的、看起来像是药品的普通塑料瓶,整齐地码放着。她伸出手,纤长白皙的手指在其中精准地挑出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白色半透明塑料瓶。
打开瓶盖的动作流畅而熟练。她倒出一粒小巧的、的白色药丸在掌心。药丸在书房顶灯冷白的光线下,泛着一种无机质的、令人不安的光泽。
就在这时,女人做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动作。
她微微侧过头,猩红细长的舌尖,如同最灵活的蛇信,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意味的挑逗感,轻轻舔过自己形状完美的下唇。镜片后,那双金色的竖瞳瞬间缩紧,如同瞄准镜锁定了目标,瞳孔深处闪过一丝纯粹属于掠食者的、冰冷的兴奋光芒。
她捏起那粒白色小丸,毫不犹豫地投入了手中那瓶冰冷的鲜奶中。药丸沉入乳白色的液体,无声无息。她旋紧瓶盖,然后,开始缓慢而均匀地摇晃奶瓶。动作优雅得像在摇动一杯顶级的红酒,手腕的弧度带着奇特的韵律感。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瓶内旋转的液体,看着那粒药丸在乳白的漩涡中迅速溶解、扩散,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摇晃停止。
女人将奶瓶举到眼前,对着顶灯的光线仔细端详。牛奶依旧是纯白无瑕的质地,看不出任何异样。她拧开瓶盖,凑近瓶口。
然后,她再次伸出了舌头。
这一次,猩红的舌尖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极其迅速地、蜻蜓点水般在瓶口内壁残留的一滴牛奶上轻轻一舔。
舌尖收回。
女人闭上眼,似乎在品味。仅仅一瞬,她的眼睛再次睁开。金色的竖瞳深处,掠过一丝满意的、如同实验得到完美数据的精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微笑在她唇边彻底绽开,温柔得令人心醉,却也冰冷得令人骨髓生寒。
“乖孩子……”她对着空荡的书房,对着那瓶看似纯净的牛奶,无声地低语,如同对着即将踏入陷阱的猎物,吟唱最后的安眠曲,“睡个好觉。” 温柔是她的陷阱,牛奶是她的饵料,而耐心,是她最致命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