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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疯狂抽打着实验室巨大的落地窗，在玻璃上扭曲成无数道蜿蜒的泪痕。窗内，是截然不同的死寂。惨白的无影灯光，如同神祇冷漠的视线，精准地投射在中央冰冷的不锈钢解剖台上。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福尔马林气味，混杂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腐败气息。
年幼的她，穿着明显过大的、浆洗得发硬的白色实验服，赤着脚站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脚底传来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升，冻结了所有的感官。她只是站着，像一尊被遗忘的、苍白的瓷器人偶。金色的竖瞳，在惨白的灯光下收缩成两道冰冷的细线，倒映着解剖台上那具被蓝色无纺布覆盖的、小小的隆起轮廓。
周围穿着同样白色制服的大人们，他们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模糊不清。只捕捉到一些零碎的词句：“…基因崩溃…”“…组织液渗漏…”“…第37号…失败品…处理掉…”语气平板，如同在讨论报废的仪器零件。
一只戴着厚厚乳胶手套的手，毫无预兆地掀开了无纺布的一角。
暴露出来的，是一张曾经或许能称之为“脸”的东西。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状，布满青紫色的、蛛网般的溃烂血管，如同被打碎的琉璃器皿。一只眼球浑浊地凸出眼眶，另一只则塌陷在腐烂的皮肉里。更触目惊心的是那对本该是耳朵的位置，被粗暴地缝合上两片覆盖着稀疏灰毛、形状扭曲的……某种动物的耳朵残骸，针脚粗糙，边缘渗出黄绿色的粘稠组织液。
浓烈的腐败甜香瞬间冲入鼻腔。
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喉咙被酸涩的液体堵住。她想吐，想尖叫，想逃离这地狱般的景象。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冰链锁住，动弹不得。金色的竖瞳死死钉在那片溃烂的、缝合着异类器官的皮肤上，瞳孔深处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贪婪的观察。
“处理掉。”一个冷漠的男声下达了最终指令。
于是，她看着。看着那双戴着手套的手，熟练地、毫无波澜地将那具小小的、缝合失败的残骸装进一个厚重的黑色塑胶袋。拉链闭合的声音，在死寂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刺耳。袋子被提起，拖行过光洁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最终消失在实验室侧门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通道里。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的、蜿蜒的、黄绿色的水痕。
空气里，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似乎更浓了，企图彻底覆盖那丝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败。但失败的气味，如同最顽固的烙印，早己渗入了冰冷的金属墙壁，渗入了惨白的灯光，更深深地烙进了她那双金色的竖瞳深处。
她缓缓低下头，抬起自己同样苍白纤细的手臂。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一个极其微小的、激光灼刻的黑色印记——一个冰冷的、毫无意义的数字编号。编号的边缘皮肤微微扭曲，带着细微的增生痕迹。
失败品。
处理掉。
标本。
这些词语，如同冰冷的刻刀，在她幼小的灵魂深处，一笔一划地凿刻着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情感？温情？归属？不过是阻碍观察、影响判断的干扰项。只有绝对的控制，精确的观察，完美的保存，才能避免那最终的归宿——黑色塑胶袋里无声的腐烂。
***
多年后，那间位于顶楼、铺着昂贵地毯、拥有巨大落地窗的公寓，成了她精心打造的私人王国。这里洁净、有序，如同一个巨大的无菌培养皿。每一件物品都有其固定的位置，精确到毫米。空气里永远飘散着她钟爱的、冷冽的木质香氛，一丝不苟地驱散着任何可能存在的“人气”。
书房巨大的落地书柜里，排列的不是书籍，而是无数个大小一致、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透明亚克力密封盒。每一个盒子里，都盛放着她的“收藏”。
一个盒子里，是用特殊药液浸泡、呈现出诡异色泽的、完整的婴儿手掌标本，指尖蜷曲，仿佛还在睡梦中。旁边，是一只被剥离得极其干净、连最细微的骨膜都完美保留的鸟类头骨，空洞的眼窝深邃。再旁边，是数十片不同形状、颜色、纹理的树叶，被精心压制在薄如蝉翼的透明树脂中，凝固在生命最“完美”的瞬间。还有昆虫，被最纤细的钢针固定在纯白的软木底板上，展开的翅膀薄如轻纱，每一道翅脉都清晰可见……
它们安静地待在各自的盒子里，无声无息，永恒地保持着被“收藏”那一刻的状态。没有腐烂，没有变化，绝对地服从于她的意志，被她冰冷的视线永久地观察、审视。它们是她的“完美”造物，是她对抗世界无序与腐朽的证明。
首到那个雨夜。
她站在三楼那扇厚重的、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房门前。密码锁盘的红光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闪烁。她输入冗长的密码，沉重的电子锁发出沉闷的机械转动声。
门内，并非预想中永恒的“完美”。
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败甜香，如同沉睡的恶魔被惊醒，瞬间汹涌而出，粗暴地撕裂了书房里冷冽的木质香氛！那气味，与多年前实验室里如出一辙，甚至更浓烈、更绝望！
她金色的竖瞳骤然缩紧！镜片也无法阻挡那瞳孔深处瞬间爆裂的冰冷风暴。
房间中央，那个巨大的、原本用于盛放她最珍贵“活体标本”的特制维生舱，此刻舱盖敞开。维生液早己浑浊发绿，粘稠得如同沼泽淤泥。而浸泡在其中的那个存在——她耗费无数心血、精心挑选、调整基因、维持了数年“完美”状态的、融合了多种珍稀生物特征的“杰作”——此刻正以一种惊心动魄的速度崩溃、腐烂！
曾经光滑如缎的皮毛大片大片地脱落，漂浮在浑浊的液体表面，露出底下溃烂流脓、布满青紫色血管的皮肉。那双她最引以为傲的、如同最纯净绿宝石般的复眼，一只己经浑浊塌陷，另一只则完全溶解，只剩下一个黏糊糊的黑洞。维生管线如同丑陋的寄生藤蔓，缠绕在它急剧起伏、发出痛苦嗬嗬声的胸腔上……
失败品。
腐烂。
无法保存。
实验室的噩梦，跨越时空，精准地投射在她最隐秘的“伊甸园”里！精心构筑的永恒堡垒，在生命的无序与腐朽面前，不堪一击！
没有尖叫，没有崩溃。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金色的竖瞳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冰冷地记录着眼前这幅活生生的腐烂图景。每一次溃烂的蔓延，每一次痛苦的痉挛，都被那双非人的眼睛忠实地刻录下来。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甜腻腐败，如同最辛辣的嘲讽，钻入她的鼻腔，渗入她的骨髓。
指尖，在身侧无声地蜷缩起来，冰冷坚硬。
雨夜，冰冷的窄巷，肮脏的墙角。
当那抹蜷缩的、濒死的白色撞入她的视野时，金色的竖瞳在雨幕中猛地一缩！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一种近乎本能的、被极端反差激起的、冰冷的悸动。
如此肮脏的环境，如此狼狈的姿态，如此明显的、被世界抛弃的伤痕……却孕育着那样纯粹、那样脆弱、那样……完美的“素材”！
湿透的白发紧贴着苍白的脸颊，雨水混合着血水蜿蜒流下，勾勒出纤细脆弱的脖颈线条。肩头的伤口狰狞，暴露着生命顽强又易逝的本质。最吸引那双蛇瞳的，是那对湿漉漉紧贴在发间的、毛茸茸的狼耳！天然的、野性的、未经任何人工雕琢的完美造物！在污浊的泥泞和绝望的底色中，突兀地闪耀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生命力与……可塑性。
那一刻，实验室里溃烂的标本、黑色塑胶袋的摩擦声、顶楼维生舱里溶解的复眼……所有关于“失败”和“腐朽”的记忆碎片，都被眼前这个脆弱又倔强的生命体瞬间击碎、覆盖！
一个全新的、活生生的、带着原始野性魅力的“完美”胚子！
将她带回去，清洗干净，治愈伤口，抹去那些肮脏的痕迹……然后，纳入她的秩序，纳入她的观察，纳入她永恒的“保存”。用温柔的陷阱取代冰冷的维生液，用“家”和“家人”的蜜糖包裹起控制的锁链。看着她从警惕到茫然，从抗拒到试探，从羞耻到……沉沦。
看着她那双受惊的兽瞳在恐惧与本能间挣扎。
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因为自己的触碰而染上屈辱或……其他更复杂的红晕。
看着她纤细的身体在自己的“专业”检查下无助地颤抖、僵硬，却又在那冰冷的、带着绝对掌控的安抚下产生可耻的生理反应。
看着她炸开的狼尾因为饱食而满足地扫动，又因为羞耻而紧紧夹起。
这种观察，这种掌控，这种将鲜活的生命一点点纳入自己精心设计的轨道、看着她在“甜蜜牢笼”中挣扎沉浮的过程……带来的餍足感，远胜过收藏任何一件静止的标本！
书房里那些凝固在树脂和药液中的“完美”，终究是死的。而眼前这个会颤抖、会羞耻、会挣扎、会……一点点烙上她印记的活生生的少女，才是对抗生命无序与腐朽最完美的解药，是她冰冷灵魂深处唯一渴望点燃的、带着毁灭与占有欲的活火。
她是她的“家人”，她的“宝宝”，她独一无二的、正在驯化中的……永恒藏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