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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市的雨初停，进入深秋的时节空气中裹着刺骨的寒意，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要将整座城市碾碎。林正雄的黑色轿车碾过铺满银杏叶的街道，枯叶在轮胎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如同他此刻濒临崩溃的神经。车载暖气将车厢烘得燥热，可他后背的冷汗却顺着脊椎蜿蜒而下，右手无意识地着西装内袋里的黑卡，塑料卡面的纹路在掌心刻出深深的灼痛。后视镜里，他苍白的脸色与车窗外萧瑟的街景融为一体，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射在车窗上，宛如一个摇摇欲坠的幽灵。
穿过种满罗汉松的回廊时，枯枝间残留的针叶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呜咽。青石板上堆积的落叶被踩出暗红色的汁液，仿佛是大地渗出的血渍。林正雄的皮鞋每落下一步，都惊起廊下蜷缩的野猫，它们绿幽幽的眼睛在暗处闪烁，像是无数双窥视的眼睛。宅子深处飘来的陈年普洱香气，混着庭院角落枯井散发出的腐臭，如同他们之间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表面光鲜，内里却早己腐烂发臭。
陈鹤龄倚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手中的翡翠鼻烟壶泛着冷幽幽的光，壶身上雕刻的貔貅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要吞噬一切。落地灯昏黄的光晕只照亮他半张脸，另一半隐没在阴影里，如同他深不可测的心思。“林市长深夜来访，可是为了楚清音那篇报道？” 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尾音被窗外呼啸的北风撕得支离破碎。说话时，他的手指有节奏地叩击扶手，“嗒、嗒、嗒” 的声响与远处钟楼传来的报时声重叠，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正雄解开领口的金扣，丝绸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这与他往日一丝不苟的形象大相径庭。他扯松领带的动作带着几分粗暴，仿佛那是束缚他的枷锁。“陈老，徐宏鑫落网己经全招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像是砂纸磨过生锈的铁板。从公文包里抽出文件时，纸张摩擦发出的刺啦声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文件被重重拍在茶几上，震得杯中的凉茶溅出，在桌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如同他们无法抹去的罪证。“监察组己经注意米兰建工和鸢尾花组织的关联，下一个，如果查到我跟商会千丝万缕的关系，查到我们头上也不远了，得早做打算。”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陈鹤龄身后的保险柜，那里或许藏着更多足以将他们推入万劫不复的秘密。
陈鹤龄手中的鼻烟壶 “当啷” 一声坠在地毯上，翡翠貔貅的眼睛磕掉了一角，仿佛预示着他们岌岌可危的命运。他望向墙上悬挂的宁静致远一幅大字，眼神似乎变得愈发严厉。沉默良久，他端起早己凉透的茶杯，杯沿残留的茶垢在灯光下泛着褐色的光，他轻抿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却不及心中的苦涩万分之一。“林市长的意思是？”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手指紧紧攥着茶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弃车保帅，当断则断。” 林正雄的食指关节几乎要将文件上孙洁的名字戳破，纸张边缘被磨得毛糙。“把孙洁交出去，现在他正处于整件事的风口浪尖上。对外宣称就说是他背着商会一意孤行的结果，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都经他手。只要他认罪，就能把青州商会摘干净。” 他往前倾身，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霭，脸上的表情狰狞而决绝，“这样一来，新区项目的标段还能保住，你我也能全身而退。当年咱们联手拿下青川大桥项目时，不也是牺牲了几个替罪羊？这次不过是故技重施。” 回忆起当年的场景，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时刻。
陈鹤龄的喉结剧烈滚动，十五年前的画面在脑海中清晰浮现。刚从海外留学归来，意气风发的孙洁在青州市商海沉浮的时候，被对家陷害，落魄的在瘫在小巷子边，那时的商会还没有真正崛起，只是个不明经传的小组织。落魄的孙洁眼神中满是野心与渴望。而如今，那个年轻人跟着商会一路走来，愈发张扬与狂妄，如今落得个玩火者终将自焚，深陷泥潭的下场，那些走私翡翠的账本、背地里做的那些丑事，桩桩件件都将他推向万劫不复。“孙洁跟了我十五年。”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孙洁笑容灿烂，与如今判若两人。“当年遇见他时，像极了曾经在帮会里惹下仇恨失去的儿子一般……” 他的声音哽咽，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孙洁的脸，仿佛要将那段美好的回忆留住。
“十五年？” 林正雄抓起青瓷茶盏，杯壁的寒意让他的手指瞬间失去知觉。“陈老，你别忘了，孙洁是曾经青州孙氏的人，就算我们孙洁交出去顶罪，远离青州在京都的孙氏是不会坐视不管的，这小子丢不了命的，这才是眼下最正确的决定。就算孙氏家族当年是灰溜溜离开青州的。但孙洁身上背着孙家的秘密，现在他也成了定时炸弹，难道你还要为他陪葬？” 他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急促，“看看舆情！市民举着横幅堵在市政府门口，喊着要彻查官商勾结！程野那家伙的鹰眼也时刻盯着我们！这次要是不壮士断腕，青州商会百年基业，还有你我的前途，都得葬送在这！”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是在咆哮，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满是恐惧与疯狂。
窗外的风突然变得狂暴，卷起地上的落叶拍打着窗户，发出 “噼里啪啦” 的声响，仿佛是命运的警钟在敲响。陈鹤龄望着庭院里那棵枯败的海棠树，曾经娇艳的花朵早己化作泥土，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摇晃，宛如他们摇摇欲坠的联盟。“你以为我不想保他？” 林正雄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痛苦，“可孙洁太贪了！走私、洗钱、勾结官员，还在这个敏感时期被爆出来，哪一桩不是要命的罪？现在还有孙氏家族在京都静观其变，你觉得我们还能撑多久？这才是我们唯一的转机，也是孙洁唯一能保住的办法。” 他猛地转身，眼中布满血丝。“林市长，你我都是在刀尖上跳舞的人。你跟着商会这些年也捞了不少好处，我们的利利益和命运是绑定在一起的……”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林正雄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同深秋清晨的寒霜。他抓起茶杯，却发现茶水早己凉透，愤怒地将杯子重重砸在地上，瓷片飞溅，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够了！” 他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暴起，“所以才要快刀斩乱麻！让孙洁认罪，就说他擅自行动，商会和政府一概不知情。再找些替罪羊，等监察组把米兰建工的事查清楚，查到我们头上的时候也能有所周旋。现在徐宏鑫身上捆绑着拖延监察组的时机，我们还在犹豫，我真怕......只要保住新区项目，我们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他掏出手机，调出近期的舆情数据，屏幕上满是负面评论和民众的愤怒声讨，这让他的心情愈发烦躁。他疯狂地滑动屏幕，仿佛这样就能消除那些对他们不利的言论。
陈鹤龄弯腰拾起一块较大的瓷片，在掌心轻轻，锋利的边缘割破皮肤，渗出一滴血珠，很快便被冷风吹得凝固。“孙洁不会轻易就范。” 他盯着那滴血，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他知道得太多了…… 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 他想起孙洁最近反常的举动，有时候近乎癫狂的状态，连自己的话都有些听不进去了，这些都让他隐隐感到不安。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可能的后果，每一种都让他不寒而栗。
“那就让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看你怎么打感情牌让他主动认罪并且闭好嘴。” 林正雄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信封，推到陈鹤龄面前，动作带着一丝狠绝。信封上的红色封印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是一道催命符。“这里面是孙氏家族当年走私文物的证据。只要你把这个透露给孙洁，告诉他，要么乖乖顶罪，要么就让京都的孙家也永无宁日，他不会不服软的。”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眼神中满是阴狠，“孙氏当年在青州发家，我上任前的几年，给政府留下那么大的烂账还是我给擦的屁股，他们倒好，卷铺盖跑到京都，这笔账，我也记着呢，要不是楚清音那篇报道，我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现在倒好，交出孙洁，我一点都犹豫，陈老，你给个话吧，交还是不交。” 他详细地描述着证据的来源和内容，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首指陈鹤龄的软肋。
陈鹤龄看着信封上鲜红的封印，陷入深深的沉思。如今的局面，利益的天平早己倾斜，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情谊显得如此脆弱。他拿起信封，手微微颤抖，缓缓放入怀中，“我会处理好。但林市长别忘了，你我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是孙洁真咬出什么……” 他警告林正雄，孙洁手中或许也掌握着足以扳倒他们的把柄，让林正雄不得不有所顾忌。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警告和担忧，不知道这场博弈最终会走向何方。
“放心，我己经安排好了。” 林正雄整了整衣领，重新恢复了市长的威严，可他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内心的不安。“程野那边，我会想办法拖延调查进度。你尽快让孙洁认罪，再找几个替罪羊。记住，这件事越快解决，对我们越有利。” 他掏出一份名单，上面罗列着几个可能的替罪羊人选，这些人都是商会中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却即将成为他们保命的棋子。他的眼神扫过名单上的名字，没有一丝怜悯，仿佛这些人只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道，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还有，让孟凡继续盯着舆情，必要时，可以采取些非常手段。” 他暗示陈鹤龄，为了平息舆论，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动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待林正雄的车影消失在夜幕中，陈鹤龄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客厅。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宛如一张巨大的网。他取出手机，给孟凡发了条消息：“通知孙洁，明早来见我。” 发送完毕，他望着窗外那棵枯树，轻声呢喃：“阿洁，别怪我心狠，这是你我唯一的活路。” 然而，他的内心却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他想起与孙洁多年的相处，想起孙洁为商会立下的汗马功劳，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愧疚。但在利益和生存面前，他不得不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他坐在太师椅上，久久不愿起身，仿佛这样就能逃避即将到来的一切。
而此刻的孙洁，正坐在在商会大楼的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小灯，昏暗的灯光下，电脑屏幕上不断跳动的股价曲线，像是一条随时会将他吞噬的毒蛇。他额头上满是冷汗，一颗颗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键盘上。手机突然震动，是孟凡发来的消息。读完内容，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打翻了桌上的威士忌酒瓶。琥珀色的液体在地上蔓延，倒映着他扭曲的脸，那脸上写满了震惊、愤怒与不甘。他抓起手机，想要拨打陈鹤龄的电话，手指在拨号键上方悬了许久，却又在按下通话键的瞬间放下。他知道，这通电话一旦拨出，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起身走到办公室书架后面的角落，打开一个隐藏的保险箱。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摞摞文件和硬盘，这些都是他这些年来帮商会流血流汗的证明。如今，他抚摸着这些 “宝贝”，想起遇到陈鹤龄的那天的场景，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是陈鹤龄给了自己第二次翻身的机会，自己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也不再是那个一腔热血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他想起了爷爷，想起了当年决然离开孙家的豪言壮志......
在市政府办公室，林正雄坐在办公桌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心中却无法平静。他知道，这次的危机远没有结束。孙洁是个聪明人，不会轻易束手就擒。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以防孙洁狗急跳墙。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神秘号码，安排人密切监视孙洁的行踪，同时也在想办法进一步拖延程野他们的调查。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能否成功，也不知道未来还会面临怎样的危机。
而在京都，孙氏家族的老宅里，家主孙正国放下手中的报纸，上面关于青州商会的报道被红笔圈了起来。他坐在沙发上，神情严肃，眼神深邃而复杂。良久，他望向南方，轻轻叹了口气：“洁儿，是时候回家了。但在此之前，你得先学会如何在这乱世中生存。”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管家的电话，声音低沉而坚定：“时机到时就出手。”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恭敬的回应，随后，一场隐秘的行动在京都悄然展开。孙氏家族开始调动各方资源，准备在关键时刻出手，救出孙洁，同时也为了维护家族的尊严和利益。
整个青州市，在这场风暴的中心，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较劲。在这个秋天渐凉的夜晚，青州市的命运，正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急速驶去，没有人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结局。街道上，秋风依旧呼啸，仿佛在为这座城市即将到来的命运哀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