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青州市的夜浓稠如墨,咸腥的海风裹挟着码头特有的铁锈味,将浓雾压得极低。探照灯在雾霭中艰难地划出惨白光柱,却只能照亮集装箱群的冰山一角。安九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身后起重机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站在货箱旁,听着金属链条转动的吱呀声,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三个月前。
那时,在安九那间装饰普通而显示逼仄的房间里,乌兹灯洒下冷冽的光。一个戴着兜帽,身影隐在阴影中,压低声音对他说:“孙洁不值得卖命。”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玻璃上,模糊了青州市的夜景。安九当时只是笑笑,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刀刃反射着灯光:“跟着孙哥这些年,他对我有恩,何况待我也不薄,你别瞎想。” 黑影沉默片刻,转身离开前,从袖中滑落一张纸条,上面用苍劲的字体写着:“早做打算”。此刻,货箱缓缓打开,月光洒在翡翠原石上,泛起冷幽幽的绿光,这三十吨原石,是孙洁准备运往境外赌石市场的重要货物,也是江烈复仇计划的关键筹码,他才真正明白了黑影人那句话的深意。
“安哥,不对劲。” 副手阿强突然拽住他的衣袖,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将他拉回现实。顺着阿强颤抖的手指望去,远处集装箱的阴影里,一片枯叶毫无征兆地倒飞而起,在半空打着旋儿。安九瞳孔骤缩,多年刀尖舔血的本能让他瞬间反应过来。他猛地将阿强扑倒在地,一道寒光擦着他们的头皮钉入铁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那是一枚淬了毒的柳叶镖,尾端的红绸还在微微颤动,仿佛在嘲笑他们的狼狈。阿强脸色煞白,声音发颤:“安哥,这是冲着你来的。” 安九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你带人先撤,货物一定要送到江哥手里。”
暗处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如同死神的脚步声。夜枭踩着集装箱顶部现身,黑色劲装在风中猎猎作响,面覆的青铜鬼面在探照灯下泛着诡异的光,腰间软剑更是冷得瘆人。“反应还是那么的快,这些年功夫没落下啊。” 经过特制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像是从十八层地狱深处传来的低语,回荡在空旷的码头,震得安九耳膜生疼。安九缓缓起身,抽出藏在靴筒的匕首,金属的凉意让他瞬间清醒。当年在东海训练营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烈日下,滚烫的沙砾灼烧着皮肤,他和夜枭并肩作战,互相挡下子弹;深夜里,两人蜷缩在破旧的帐篷里,分食最后一块压缩饼干,憧憬着未来,说要一起闯出一片天。而现在,他们却成了生死对手。“孙洁给了你多少钱?” 他故意拖长尾音,余光瞥见手下们正推着货物朝码头出口移动,只要再坚持几分钟,江烈的计划就能成功第一步。
夜枭不答,脚尖点地凌空掠来,软剑如灵蛇吐信,首奔咽喉要害。安九侧身翻滚,匕首与剑刃相撞,迸出的火花在黑暗中格外醒目,照亮了夜枭鬼面下的那双眼睛,冷漠而坚定。两人在集装箱间腾挪辗转,金属摩擦声、闷哼声与海风呼啸声交织,仿佛一首死亡交响曲。安九左肩被划开一道血口,温热的鲜血浸透衣衫,铁锈味混着血腥味充斥鼻腔,但他没有丝毫退缩,趁着夜枭收招的瞬间,匕首首刺对方肋下。夜枭一个旋身,软剑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削向安九的手腕,安九迅速撤回匕首,堪堪避过。
“叮 ——” 夜枭用剑柄精准格开匕首,借力跃起,软剑自上而下劈砍,速度快得肉眼几乎难以捕捉。安九就地一滚,匕首脱手而出,擦着夜枭耳畔飞过,削掉了一缕黑发。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扯下面罩,露出染血的半边脸,眼神中满是疲惫与无奈:“够了!” 夜枭的剑势骤然凝滞,青铜面具下的呼吸声明显加重,变得急促而紊乱。安九抹了把脸上的血,苦笑着说:“你身手倒是变慢了几分,孟凡叫你来的?” 见对方沉默,他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三个月前夜枭的提醒,此刻有了新的注解。
“孙洁要你死。” 夜枭收起软剑,声音恢复了原本的清冷,却难掩其中的一丝忧虑,“孟凡说现在特殊时期,商会经不起折腾,但他不好拒绝孙洁。” 他从怀中掏出药瓶扔给安九,动作中带着几分犹豫,“装得像点,我得回去复命。” 安九接住药瓶,指尖触到瓶身残留的体温,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他想起在训练营时,有一次自己中了埋伏,浑身是伤,是夜枭背着他走了十几公里山路,在山洞里为他处理伤口,默默递上草药。
他将金疮药抹在伤口上,又故意在脖颈处划出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瞬间涌出,顺着下巴滴落。他扯开衣领,露出胸前狰狞的旧疤 —— 那是三年前替孙洁解决掉一个竞争对手留下的印记,如今却显得如此讽刺。“告诉孙洁,我安九死在你手里了。” 他捡起匕首,反手刺入自己右腹,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眼前一阵发黑。夜枭一个箭步上前,想要扶住他,却又生生停住,手悬在半空,最终缓缓放下。
夜枭凝视着昔日战友,青铜面具下的眼神复杂难辨,有不舍、有愧疚,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痛。远处传来若隐若现的警笛声,他知道是安九提前安排的后手。“保重。” 说完,他转身消失在浓雾中,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满地狼藉的集装箱和染血的月光,以及安九孤独的身影在风中摇曳。安九看着夜枭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下次再见,又会是怎样的场景。他挣扎着起身,强忍着剧痛,朝着约定的地点走去。
与此同时,青州商会孙洁办公室里,孙洁将翡翠烟灰缸狠狠砸向墙面,价值百万的古董瞬间化为碎片,飞溅的瓷片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安九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亏我当年收留他,如此看中他!” 他的金边眼镜滑到鼻尖,镜片后的眼神几近癫狂,布满血丝的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三十吨翡翠原石,就这么没了?!” 他抓起桌上的威士忌酒瓶,狠狠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前襟,也浇不灭他心中的怒火。他一脚踢翻身边的椅子,椅子倒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孟凡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手指无意识着袖口的纽扣,这是他紧张时的老毛病。这是他来到青州商会,认识孙洁的第八年,第一次觉得这个阴晴不定,两面三刀的人如此危险,仿佛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会长最近己经警告过他两次了,还这么张狂和急躁。” 他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说,“货物丢失的事,暂时不能声张。” 他知道,一旦消息泄露,不仅商会会陷入危机,会长陈鹤龄也不会轻易放过他。而且,他自己也在这场利益纠葛中越有所关联,稍有不慎,便是引火烧身。
孙洁猛地转身,脖颈青筋暴起,如同一条条扭曲的青蛇:“叫你让夜枭去杀安九,结果人呢?!”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嘶哑,“江烈,不就是利用了一下他吗?以为黑了我的货就能全身而退?”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带着重重的怒意,“我要让他知道,跟我作对的下场!”
孟凡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上面是新区规划项目的最新进度:“监察组现在正在严查徐宏鑫,会长那边也被盯得很紧。现在闹出动静,你猜会长会怎么想怎么做。” 他故意加重 “会长” 两个字,果然看到孙洁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孙洁停下脚步,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他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先按兵不动,等新区项目尘埃落定,再好好算账。”
江烈坐在贸易公司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把玩着翡翠扳指,听着手下汇报货物转卖的情况。“孙洁那边没动静?” 他挑起眉梢,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有意思。” 他拨通楚清音的电话,故意用变声器压低声音:“青州码头,有好戏看。” 他想象着孙洁得知消息后的狼狈模样,心中一阵快意。挂断电话,我给你添点柴,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孙洁,这就当你算计我的利息。这笔账,我迟早要讨回来。” 他轻声呢喃着,眼中闪过狠厉的光芒,仿佛己经看到了孙洁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下场。他拿起桌上的雪茄,点燃,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在灯光下,烟雾缭绕,如同他心中的阴谋。
青州市新区规划项目指挥部,林正雄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竞标书,冷汗不知觉之间己经浸透了西装下的衬衫,黏腻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他悄悄删除了一份异常文件,又将另一份文件的提交时间篡改,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心脏也跟着剧烈跳动。每一次按键,都像是在和自己的良心做斗争。监察组的程野随时可能来查,他必须赶在之前处理干净。回到自己办公室,手机震动,陈鹤龄的号码闪烁,他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林市长,” 陈鹤龄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仿佛在戏弄众生,“听说监察组盯得紧?”
林正雄握紧话筒,指关节泛白:“您放心,我会安排好的。不过商会那边最好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不然不好收场啊。”
“我己经吩咐下去了,这点放心就好。” 陈鹤龄打断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漠,“底下的年轻人做事就是有点急躁,总要吃点苦头才知道收敛的。” 电话挂断,林正雄望着窗外的夜色,突然想起二十几年前刚进官场时的自己。那时的他,穿着崭新的西装,怀揣着理想,发誓要做个清官,为百姓谋福祉。可如今,在利益的诱惑下,他却在泥潭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他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忆往昔当年的那个自己。
安九躺在永乐街公寓的床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每一滴雨都像是敲在他的心上。夜枭的金疮药效果很好,伤口己经止血,但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内心的煎熬。江烈答应过,只要扳倒孙洁,就给他自由,可自由真的有那么容易得到吗?他想起在孙洁手下的这些年,做过太多违心的事,双手早己沾满鲜血。那些被他伤害过的人,时常出现在他的梦中,让他夜不能寐。
手机屏幕亮起,是夜枭的短信:“戏演得不错。” 安九轻笑,回复:“下次换你挨刀。” 他望着天花板,想起训练营的最后一课 —— 教官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可他和夜枭之间,真的只是利益关系吗?那些共同经历的生死时刻,那些互相扶持的日子,难道都可以被利益轻易抹去吗?他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但他清楚,自己己经没有回头路了。
青州市的夜色依旧深沉,各方势力在黑暗中暗自较劲。监察组的程野盯着白板上的线索,眉头紧锁,他总觉得在这错综复杂的案件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他不断在白板上写写画画,试图将零散的线索串联起来;孙洁在办公室销毁着文件,眼神阴鸷,他在思考着如何挽回局面,同时也在谋划着对江烈和安九的报复,他拿起电话,联系着各方势力,准备给对手致命一击;孟凡在权衡利弊,内心盘算着,孙洁万一事情败露,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他坐在书房里,望着窗外的月光,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江烈在谋划计划的第二步,嘴角勾起邪笑,他己经开始期待楚清音的动作之后孙洁那不知所措的样子了,但想要彻底击垮孙洁,也不是那么容易;而安九和夜枭,这对特殊的 “敌人”,正等待着下一次交锋。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令人心悸,而这场暗流涌动的较量,在青州市新区规划项目竞标结果公示之时才是好戏的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