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是天没亮就出的门。
顾承砚昨夜在她枕边絮絮说了半宿海边的事,说要带她去吃码头刚捞的海胆,说要在老灯塔下等日落,说要把野餐篮里的桂花糕晒出阳光的味道。
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后半夜忽然轻轻翻了个身——有些路,总得自己先走一段。
她留了张便签在他手机下:“去小屋收拾些旧物,你慢慢来。”
小镇的晨雾还没散透,林疏桐踩着细沙往老木屋走时,鞋尖沾了潮乎乎的水汽。
那座被藤蔓爬满木栏的小屋,曾是顾承砚“安置”她的地方——说是安置,不过是个更隐蔽的金屋。
她记得第一次被带来时,他站在门口说“这里清净”,语气像在挑一件合手的瓷器。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摸出钥匙开木门,“吱呀”一声,尘封的旧木味混着海风涌出来。
窗台上那盆顾承砚硬塞给她的多肉还活着,叶片胖得像小鼓,是她搬来后偷偷换了沙土的功劳。
林疏桐蹲在地上擦桌子时,膝盖碰到了床底的木盒。
盒盖一打开,霉味裹着纸页的脆响扑面而来。
最上面是本皮质日记本,封皮内侧用钢笔写着“顾陈婉之 1998-2015”——是顾承砚母亲的名字。
他很少提母亲,只说她在他十六岁时病逝,走前总说“阿砚要学会晒被子”。
翻到2015年3月的那页,字迹己经有些模糊:“今天在医院遇见个穿白裙的小姑娘,蹲在楼梯间给流浪猫喂牛奶。她抬头冲我笑的时候,眼睛亮得像星星。阿砚要是能遇见这样的姑娘,该多好。”
林疏桐的手指突然顿住。
一张泛黄的照片从纸页间滑落。
照片里的女孩穿着月白连衣裙,发梢沾着碎阳光,正歪头冲镜头笑——那是她。
是她。
不是苏若雪。
苏若雪的照片她见过,眼角有颗泪痣,而照片里的她,左眉骨有颗浅淡的小痣,是穿书前就有的。
“原来他早就……”
海风“呼”地灌进窗,掀得日记本哗哗翻页。
林疏桐攥着照片的手在抖,后知后觉想起顾承砚第一次见她时的细节——他站在落地灯下看她,目光扫过她眉骨时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却说“像”。
原来不是像苏若雪。是像他母亲日记里,那个喂流浪猫的姑娘。
“桐桐?”
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惊得她一颤。
顾承砚的身影逆着光,西装裤脚沾着细沙,额角还挂着汗,显然是跑过来的。
“我处理完会议提前来了。”他一步步走近,皮鞋踩过满地旧物,在她面前蹲下,手指轻轻碰了碰她攥紧的照片,“我妈总说,她最后一次开心,是遇见个会给小猫喂奶的姑娘。”
林疏桐抬头看他,发现他眼底有红血丝,“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搬来那天,我在你包里翻到过这个。”顾承砚从西装内袋摸出个皱巴巴的牛奶盒,是她穿书前总买的牌子,“我让人查了监控,三年前医院楼梯间的监控。”他喉结滚动,“那天你喂完猫,把牛奶盒塞进了外套口袋,说‘不能给阿姨添麻烦’。”
林疏桐的眼泪砸在照片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光影。
原来他早就在找她,在她还没穿书时,在她还是扑街作者蹲在楼梯间写文时,他就己经在找了。
“我找了你很久。”顾承砚替她擦掉眼泪,指腹蹭过她眉骨的小痣,“这一次,我不再让你一个人走。”
他的拥抱裹着海风的咸涩,带着她熟悉的雪松香水味。
林疏桐把脸埋在他颈窝,听见他心跳声像擂鼓:“那天在病房,周砚之说‘现实里的守护’,我才明白,我早就在守护了——从看见监控里那个姑娘开始。”
暮色漫上来时,他们提着纸灯走到海边。
林疏桐用毛笔在灯面上写“苏若雪”,顾承砚在旁边补了朵小茉莉——那是白月光最爱的花。
“谢谢你们教会我爱。”她轻轻吹了吹墨迹,“谢谢她让你有了爱的能力,谢谢他让我敢去爱。”
纸灯飘向海平线时,顾承砚的手指悄悄勾住她的。
火光映着他的眼睛,那里面再没有当年的空洞,只有跳动的暖:“以后我的爱,只给现在的你。”
回城市的高铁上,林疏桐靠在他肩上翻手机。
编辑的消息弹出来:“《我不是替身》的样书到了,你什么时候来取?”
她低头看自己新买的蓝裙,裙摆是海浪的纹路。
顾承砚凑过来看,指尖点了点屏幕:“我要当第一个读者,还要在腰封上写推荐语。”
“写什么?”
“写‘这是我见过,最会爱人,也最该被爱的姑娘’。”
列车过隧道时,系统007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轻快:“检测到宿主完成100次心动任务,且触发隐藏成就‘活出自我’。本系统即将解绑,祝你在新的世界里,永远自由。”
林疏桐怔了怔,转头看顾承砚。
他正歪头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她突然笑了,伸手捏他的脸:“原来我早该自由的,不过现在也不晚。”
三天后,林疏桐在书房整理新书写稿时,茶几上的邀请函被风掀得翻了页。
“周砚之心理工作室成立三周年讲座”——烫金字体在阳光下闪了闪。
她盯着“主讲人:周砚之”看了会儿,弯腰把邀请函收进包里。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像谁在说:有些故事,还没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