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仲景把便签塞进胸牌夹层时,指腹蹭到金属边缘的毛刺,微微刺痛。
这痛感像根针,扎破了刚才散会时众人追捧的热闹假象——前世被陷害的画面突然在眼前闪回:李主任拍着他肩膀说"小同志要顾全大局",转身就把伪造的处方单塞进他更衣柜;院长冷着脸将吊销通知拍在桌上时,他攥着那张"证据"的手都在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替主任值了三个通宵班,怎么就成了替罪羊。
"叮——"手机震动打断回忆,苏慕秋的来电显示泛着暖光。
他深吸一口气,消毒水的气味涌进鼻腔,压下喉间的腥涩。"好。"他应下午餐邀约,指尖却无意识地着胸牌,那里藏着新的线索。
午休时,林仲景没去食堂。
他蹲在医生办公室角落的电脑前,屏幕蓝光映得眼尾发青。
键盘敲击声很轻,他调出近半年急诊科药品采购记录——前世他从未留意过这些,只一门心思扑在患者身上。
可现在,当"康源医药"这个名字连续在十二份采购单上出现时,他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林医生?"张护士端着奶茶探进头,见他盯着屏幕的专注模样,脚步顿了顿,"杨枝甘露,少糖。"
林仲景抬头,接过奶茶时指尖沾到杯壁的水珠。"谢了。"他扯出个淡笑,余光扫过采购单上"李建国"的签名——李主任本名李建国,这是他在科务会上提过的。
"哎你在查什么?"张护士凑过来,发梢扫过他肩膀,"上个月我帮主任整理过这批单子,他说康源的价格比招标价低五个点,给科室省了不少钱呢。"
五个点。
林仲景在心里默算,上个月采购的头孢注射液量是两千盒,单价八十,五个点就是八千块。
十二笔单子...他喉结动了动,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没事,核对下库存。"他关了页面,奶茶喝到嘴里像掺了黄连。
下午查房时,林仲景总觉得有视线黏在背上。
他给3床大爷换完药,一转身正撞进苏慕秋的目光里。
她抱着护理记录本站在走廊尽头,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酱板鸭的油纸,见他看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下班后,两人在医院后巷碰头。
晚风卷着梧桐叶掠过脚边,苏慕秋把酱板鸭塞进他手里,指尖却快速塞给他一张门禁卡:"档案室的备用卡,今晚十一点,我在楼梯间等你。"
"你怎么..."
"我爸以前教过我,查账要查三联单。"苏慕秋的马尾被风吹得晃了晃,"李主任上周让我销毁过一批旧档案,可按规定,采购合同要保存十五年。"她低头扯了扯袖口,"而且...你上次说的那封信,和我爷爷临终前说的'医药蛀虫',用词很像。"
林仲景捏着门禁卡,金属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他想起前世苏慕秋曾在他被吊销资格后,偷偷塞给他五千块钱,当时她眼睛红红的,说"我信你没做"。
原来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有迹可循。
十一点整,医院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
苏慕秋的白鞋尖在转角处闪了闪,林仲景跟上她时,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和前世他在急救车上替她止血时,闻到的味道一样。
档案室铁门"咔嗒"一声开了。
林仲景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冷白光扫过整面墙的档案盒,在"2018-2020年采购合同"的标签上停住。
苏慕秋踮脚取下第三排中间的盒子,指腹在盒底摸到一道划痕——和她上午趁打扫时做的记号吻合。
"在这儿。"她抽出最底下的一沓文件,封皮上"康源医药"西个字刺得林仲景眼睛发酸。
他快速翻页,在第七份合同末尾看到手写备注:"返点15%,汇入尾号7321账户",签名栏龙飞凤舞签着"李建国"。
"找到了。"他声音发哑,刚要把文件收进随身带的密封袋,突然听见门外传来钥匙碰撞的脆响。
苏慕秋的手瞬间扣住他手腕。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熄灭手机。
黑暗里,林仲景能听见她的心跳声,一下接一下,撞在他手背上。
他拽着她躲进档案架后的空隙,后背贴上冰凉的铁皮柜,苏慕秋的发顶蹭着他下巴,带着点潮湿的洗发水味——她应该刚洗过头发。
脚步声近了。
门被推开的瞬间,冷白的日光灯管"啪"地亮起。
林仲景眯起眼,透过档案架的缝隙,看见李主任的背影。
他西装裤脚沾着泥点,平时梳得油亮的头发乱了几缕,正弯腰翻找他们刚才动过的档案盒。
"操!"李主任突然骂了句,用力拍了下桌面,"明明藏在这儿的..."他抓起桌上的文件乱扔,有几张飘落在林仲景脚边,他瞥见上面"仁爱私立医院"的抬头,和信里的字重叠在一起。
苏慕秋的指甲掐进他掌心。
林仲景低头,看见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像只受了惊的蝴蝶。
他轻轻吸了口气,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档案架的缝隙很小,两人几乎贴在一起,他甚至能数清她后颈的碎发有几根。
李主任的脚步声在档案室里转了三圈,最后停在门口。"最好是老子记错了。"他嘟囔着关了灯,门"吱呀"一声被带上,锁孔转动的声音像重锤敲在两人心上。
黑暗重新涌进来。
林仲景摸出手机打开闪光灯,暖黄的光映得苏慕秋的脸有些发白。
她低头看了眼他掌心的红痕,轻声说:"走。"
两人猫着腰溜出档案室时,走廊的声控灯在他们脚边次第亮起。
林仲景把密封袋塞进内层口袋,那里还躺着胸牌后的便签,此刻被体温焐得温热。
身后突然传来"咔嗒"一声——是档案室的门被再次打开的声音吗?
他脚步顿了顿,苏慕秋拽着他加快了速度。
夜风灌进后巷时,林仲景摸了摸口袋里的文件,又摸了摸胸牌。
今晚的收获比他预想的更多,但那封神秘信件里的"城南仁爱",还有李主任刚才骂的那句"仁爱",像团越来越浓的雾,在他眼前漫开。
苏慕秋的手突然覆上他手背。"明天,"她仰头看他,眼睛里有星光在晃,"我们去查仁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