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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过后的急诊科泛着潮湿的消毒水味。
林仲景站在护士站旁，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排班表，后槽牙轻轻咬了咬——连续三天，他的班次都被调成了大夜连白班，从晚八点到次日下午五点，中间只留两小时吃饭。
"小林啊，"李主任端着保温杯晃过来，杯口飘出的枸杞味混着他刻意放轻的语气，"年轻人多值夜班是好事，能多攒临床经验。"他手指在排班表上敲了敲，"对了，今天下午三点有个社区义诊，你去。"
"义诊不是张医生负责？"林仲景垂眸整理着桌上的压舌板，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里，他想起前世同样的场景——李主任总把吃力不讨好的活推给他，最后出了差错却推说是"实习医生经验不足"。
"小张家里有事。"李主任喝了口茶，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滚动，"你是新人，要懂得分担。"他转身要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了，刚才12床家属说换药慢，你去解释下。"
林仲景看着他挺首的背影，首到对方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摸出兜里皱巴巴的排班表——这是他趁李主任不注意拍的照，连续三周的夜班安排里，自己的名字像根刺，扎在每一个凌晨。
处置室的门被推开时，林仲景正给12床老爷子换完药。
苏慕秋的护士鞋踩在瓷砖上，发出细碎的"嗒嗒"声，她手里捏着个深蓝色文件夹，封皮边缘有些卷，像是被反复过。
"林医生，"她把文件夹放在处置台上，金属器械盘被碰得轻响，"能借一步说话吗？"
两人走到消防通道的转角。
苏慕秋的发梢还带着洗发水的甜香，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
她压低声音："我整理老院长的旧档案时，发现了这个。"文件夹翻开的瞬间，林仲景瞳孔微缩——里面是李主任2015年主刀的胃穿孔手术记录，术后感染导致患者截肢的投诉信；2017年急诊室漏诊心梗患者的监控截图，画面里李主任正背对着抢救室打电话；还有一张手写的缴费单，患者家属被迫支付的"专家会诊费"，收款人签名栏龙飞凤舞签着"李建国"。
"这些都是原件？"林仲景的指尖抚过2015年的投诉信，纸张边缘己经泛黄，却盖着医院医务科鲜红的骑缝章。
"老院长退休前让人封存的。"苏慕秋的手指绞着护士服袖口，"他说有些事，总要留给能拨云见日的人。"她抬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我看过你的缝合，还有上次处理酒精中毒患者的手法——你和他们不一样。"
林仲景合上文件夹，掌心能感受到纸张的温度。
前世他替李主任顶罪时，对方也是这样，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最后只说了句"小同志要顾全大局"。
此刻文件夹里的每一页纸都在发烫，像一把淬了火的刀。
"我需要更多证据。"他声音很低，却带着金属般的锋锐，"比如最近的医疗记录，患者投诉的原始单据，甚至......"他顿了顿，"他收红包的转账记录。"
苏慕秋突然笑了，眼尾的细纹像朵绽开的花："我就知道你不会只甘心被打压。"她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个U盘，"这是近三年急诊室的电子病历备份，我每周都会偷偷拷贝一份。"
走廊里传来护士喊"苏护士长"的声音。
苏慕秋把文件夹和U盘塞进林仲景怀里，转身时白大褂下摆带起一阵风："今晚夜班我替你顶两小时，你去档案室查2020年的手术登记本。"
林仲景攥紧怀里的东西，体温透过布料渗进来。
他望着苏慕秋跑远的背影，突然想起前世最后那个雨夜——他被吊销资格证坐在台阶上，是个穿护士服的身影给他递了杯热粥，当时他没看清对方的脸，只记得对方说："别放弃，好医生不该被埋没。"
"林医生？"张护士端着治疗盘站在处置室门口，发梢沾着雨水，"李主任让你去仓库搬急救箱，说是新来的实习生找不到。"她压低声音，"其实是他故意支开你，刚才王护士说看见他在护士站翻你的排班表。"
林仲景把文件夹和U盘塞进白大褂内层，扣好最上面的纽扣："张姐，能帮我个忙吗？"
张护士的睫毛颤了颤，治疗盘里的棉签筒轻轻晃动："什么？"
"这几天留意李主任的动向，"林仲景从口袋里摸出个微型录音笔，"他接电话时、和患者家属说话时，要是方便......"
"我、我怕被发现......"张护士的手指绞着护士服腰带，指节泛白。
"我知道。"林仲景的声音放得很轻，像在哄受了惊的小猫，"就当帮我记个班表——上次你说想学缝合，等这事了，我每天下班教你半小时。"
张护士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她想起上周林仲景教小陈持针器时，特意把自己也喊过去，说"护士懂点缝合手法，抢救时能省半分钟"。
她接过录音笔，快速塞进袖管里："我值后夜时，他总去楼梯间抽烟打电话......"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玻璃洒在处置台上，把林仲景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摸了摸内层口袋里的文件夹，那里躺着的不只是李主任的把柄，更是前世自己被碾碎的尊严。
"林医生！"小吴从走廊那头跑过来，白大褂下摆沾着血渍，"2楼急诊来了个刀伤患者，动脉破裂！"
林仲景转身时，白大褂带起一阵风，把桌上的病历纸吹得哗哗响。
他抄起急救包，在跑向抢救室的途中回头对张护士笑了笑——那笑容像把刚开刃的刀，带着寒芒却不让人害怕。
夜色渐深，急诊室的挂钟敲响了十下。
林仲景坐在更衣室的小板凳上，翻开苏慕秋给的U盘里的电子病历。
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照见他眼底的血丝，也照见他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李主任上个月主刀的脾破裂手术，术前评估漏掉了患者的血友病史，术后大出血的记录被改得干干净净，但麻醉师的用药单上，分明多了一支昂贵的止血针。
更下面的文档里，是苏慕秋用红笔圈出的转账记录：每月15号，一个尾号8888的账户会向李主任的私人账户转三万块，备注是"会诊费"。
而这个账户的主人，是上个月在急诊大闹的骨折患者家属。
林仲景合上电脑，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小墨点。
他想起张护士今晚塞给他的录音笔，里面录到李主任在楼梯间说："老陈啊，那家属的事你搞定，钱我明天转你......"
窗外的梧桐叶在风里沙沙作响。
林仲景把所有资料锁进抽屉最底层，那里还躺着那个牛皮纸信封——前世李主任让他顶罪的"证据"，此刻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
他站起身，白大褂在身后扬起一道利落的弧线。
镜子里的年轻人眼神清亮，不再是前世那个只会低头说"好的主任"的实习医生。
这场反击的序曲，才刚刚奏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