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仲景牵着苏慕秋的手,沿着那条洒满阳光的小径往前走。
风从街角绕过来,带着淡淡的陈皮香和砂壶咕嘟作响的声音,像是从记忆深处飘来的呢喃。
红木门静静伫立在午后光影中,半掩着,仿佛早己等候多时。
他站在台阶前停下脚步,指尖轻轻触上门环,冰凉的铜锈让他心头一颤。
十六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午后,师父揪着他耳朵骂:“抓药手抖什么?这味茯苓要称够三钱!”
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张老中医扶着门框,银白的胡须被风掀起几缕,老花镜滑到鼻尖,却把林仲景的脸看得极清。
他没说话,只是用布满药渍的手背抹了把眼睛,转身朝里喊:“小秋快来,把酱牛肉再热一遍!”
苏慕秋笑着应了声,跟着林仲景跨进门槛。
堂屋还是老样子,靠墙的药柜刷着枣红漆,抽屉上的黄杨木牌被摸得发亮;墙角的藤椅上搭着件旧粗布衫,旁边的竹匾里晒着新收的金银花,在阳光下泛着绒绒的白。
“坐。”张老中医端来茶盏,陈皮的甘香立刻漫开,“先喝汤。”他往林仲景碗里添了勺萝卜排骨汤,“你上次说胃寒,我加了生姜。”
林仲景捧碗的手微微发颤。
前世他潦倒时,总想起这碗汤的温度,却再没机会喝到——师父在他被吊销资格的第三年,就因心梗猝死在中药铺里。
此刻汤勺碰着瓷碗的轻响,比系统奖励的任何古籍都让他眼眶发热。
“师父,我有话要说。”他放下碗,喉结动了动,“关于金辉医药,关于李主任……还有我前世……”
张老中医的手顿在酱牛肉上。
他摘下老花镜,指腹擦了擦镜片,重新戴上时目光像银针般利:“你说。”
林仲景把重生的事简要说了,重点落在金辉用劣质药材换利润、李主任收受贿赂打压他,以及发布会后对方仍在运作海外账户的证据上。
说到前世被陷害致死时,他声音发紧:“我不想再看着他们坑害患者,可单凭我……”
“傻小子。”张老中医突然拍了下他手背,茶盏里的水晃出涟漪,“你师父我退了休,可这双手没退,这人脉没退。”他从裤兜摸出张存折,拍在桌上,“这是老房子拆迁款,五十万,你拿去做证据鉴定。”又掏出手机翻通讯录,“王会长是省中医协会的,周老当年和我一起研究过《千金方》,还有市药监局的老陈……我挨个给他们打电话。”
电话拨出的瞬间,砂壶“噗”地喷出白汽。
张老中医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洪亮:“老王啊,我是老张头。今儿求你个事——有个医疗黑幕要揭,你得帮我撑场子……”
林仲景看着师父佝偻的背在电话里挺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师父也是这样站在药铺门口,把假药材砸在药商脚边,吼着“我张守正的铺子里,容不得半粒坏药”。
次日清晨,中药铺的门铃响个不停。
先是个穿唐装的老头拎着铁皮药箱闯进来,拍着林仲景肩膀笑:“小景是吧?你师父说你有本事,我周明远挺你!”接着是省中医协会的王会长,捧着一沓联名信:“我们老兄弟几个签了字,金辉的事,中医界不能沉默。”
苏慕秋站在一旁记录联系方式,手机屏幕亮得发烫——都是老中医们发来的“需要帮忙随时说”。
她抬眼时,正撞进林仲景的目光。
他眼里有簇小火在烧,是前世从未有过的灼热希望。
而此刻的市看守所里,李主任把塑料杯砸在墙上。
“什么?老东西联系了周明远?”他对着手机吼,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赵总,你说过能搞定那小子!现在倒好,整个中医圈都要跟我们作对……”电话那头传来忙音,他踹翻椅子,铁脚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
三天后,医疗界联席会议在市立医院大礼堂召开。
林仲景站在讲台中央,身后的投影屏上是金辉的转账记录、问题药材的检测报告,还有李主任与赵总的通话录音。
苏慕秋坐在第一排,指尖抵着太阳穴——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但目光始终锁在林仲景后背,像道无声的支撑。
“这些证据,市药监局己经备案。”林仲景的声音沉稳如钟,“我不否认西医的先进,但医疗的底线,不该被资本踩在脚下。”
台下先是死寂,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周老第一个站起来,花白的胡子抖着:“我行医五十年,就等今天!”王会长跟着起身,举着联名信:“我们中医界,愿意做第一个站出来的!”
李主任坐在角落,脸色比白大褂还白。
他试图冲上台,却被两名保安架住胳膊。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他嘶吼着,声音却像破了洞的气球,“我是主任!我……”
“你是收受贿赂的败类。”苏慕秋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把手术刀划开嘈杂,“王队说,金辉的海外账户,有三笔转账备注了‘李主任辛苦费’。”
礼堂瞬间安静。
李主任的嘴张了张,终于泄了气。
他被保安拖走时,撞翻了椅子,发出一声闷响——像极了压垮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
散会时,夕阳把礼堂染成蜜色。
苏慕秋递来保温杯,里面是她特意煮的雪梨汤:“林医生,现在你可是全院的英雄了。”
林仲景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温热。
他望着窗外逐渐暗下去的天,突然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医生!”急诊科护士小李撞开礼堂门,胸脯剧烈起伏,“120刚来电,有个工地塌方的重症患者,复合伤,血压40/20,正在路上!”
林仲景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把保温杯塞给苏慕秋,白大褂下摆带起一阵风:“备血!开绿色通道!通知外科、骨科会诊!”
苏慕秋跟着跑出去,发梢扫过他手背。
两人的影子在走廊里拉得很长,像两把即将出鞘的刀。
而在他们身后,礼堂的电子屏还亮着,金辉的logo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