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仲景推开急诊科玻璃门时,消毒水的气味里混进了刺人的火药味。
走廊尽头的分诊台被撞得歪向一边,候诊椅东倒西歪,几个穿病号服的家属举着“草菅人命”的白纸板,其中一个灰发女人正用保温杯砸护士站的电脑,杯盖弹开,枸杞水溅在苏慕秋的护士服上。
“我儿子昨晚发烧39度!你们居然说只是普通感冒?现在烧成肺炎了,你们负得起责吗!”她嘶吼着,声音撕裂了原本还算安静的急诊大厅。
我要见院长!
要赔偿!"
苏慕秋握着她挥杯子的手腕,指节泛白:"刘阿姨,您先跟我去病房看病人——"
"放手!"女人猛一甩,苏慕秋踉跄撞到处置台,金属托盘"哗啦"落地。
林仲景瞳孔微缩,他看见女人后腰别着个鼓囊囊的信封,边角露出半截红绳,和上周在赵老板车里瞥见的那串"招财符"一模一样。
"闹什么闹?"人群里挤进来个穿黑夹克的寸头男人,左耳垂晃着颗银钉,"人家大医院哪看得起咱们小老百姓?
我表舅在县医院,说这种情况早该上抗生素,拖成肺炎算谁的?"
林仲景的后槽牙轻轻咬了咬。
这男人他有印象——三天前赵老板请急诊科吃饭,就是这号人站在包厢外抽烟,烟灰弹在他白大褂上,当时赵老板介绍说是"老家表弟"。
"张三是吧?"林仲景突然开口。
寸头男人猛地转头,银钉闪了下光。
林仲景往前走两步,白大褂下摆扫过满地碎纸片,"上周三晚八点,恒通医药的商务车送你到锦绣路27号,赵老板下车时给过你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的是现金还是合同?"
张三的脸瞬间涨红,手不自觉摸向裤兜。
林仲景注意到他拇指指甲有块黑渍——那是医用胶布撕多了才会有的胶痕,显然刚从哪个病房出来。
"你谁啊?"刘阿姨瞪着林仲景,"小实习医生也敢管闲事?"
"我是负责您儿子治疗的住院医。"林仲景摘下工牌,露出里面别着的微型摄像机,"刘浩宇,12床,14岁,昨晚21:00入院时体温39.2℃,血常规显示淋巴细胞升高,C反应蛋白正常,这是典型的病毒性感冒。"他从白大褂里抽出病历本,翻到体温单那页,"您看,0点体温38.5℃,2点38℃,现在37.8℃,退热曲线是正常的。"
刘阿姨的手抖了抖,保温杯"当啷"掉在地上。
林仲景蹲下身捡,瞥见她脚踝有块青紫色瘀斑——和今早经侦大队王队长说的"医闹专业户特征"完全吻合。
"阿姨,您儿子说胡话是因为高烧导致的谵妄,等体温稳定就好了。"林仲景把病历举到她眼前,"您要是不信,现在可以跟我去做脑电图,费用我垫。"他顿了顿,声音放软,"但您砸坏的电脑,是用来查所有急诊病人过敏源的,刚才有个青霉素过敏的小孩差点......"
刘阿姨的眼泪突然掉下来。
她抹了把脸,扯过张三的袖子:"小张,你不是说医院故意拖延吗?"
张三的银钉晃得更快了。
他猛推林仲景一把:"少废话!
今天不赔钱谁也别想下班——"
"张哥!"分诊台后面传来苏慕秋的声音。
她举着手机,屏幕上是张监控截图:凌晨4点,张三在医院后门和个穿西装的男人递信封,西装男人侧过脸的瞬间,镜片反出"恒通医药"的logo。
"赵老板让你来的?"苏慕秋把手机转向人群,"他给你五千块,让你煽动家属闹事,对吧?"
走廊突然安静下来。
几个举牌子的家属凑过来看屏幕,其中个戴草帽的老头小声嘟囔:"我就说哪有这么巧,我闺女刚说要投诉,就有人塞钱让我来......"
张三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狠狠瞪了林仲景一眼,推开人群往外跑。
林仲景刚要追,苏慕秋拽住他:"别打草惊蛇,我让人跟了。"她的手还在抖,指腹蹭过林仲景袖扣——那是两人昨晚约好的暗号:证据到手。
深夜十一点,医院档案室的窗户漏进点月光。
林仲景举着手机当手电筒,光束扫过落灰的档案架,苏慕秋的白大褂下摆沾着蜘蛛网,正踮脚抽最顶层的"2023年药品采购"档案盒。
"找到了!"她抽出个牛皮纸袋,封条上盖着"恒通医药"的红章,"这是三月份的抗生素采购合同,赵老板给的回扣是市场价的两倍。"
林仲景接过文件,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叮"地响起:"检测到关键证据,隐藏任务进度提升至65%。"他翻到最后一页,签名栏里"周明远"三个字力透纸背——正是白天让他会诊的院长。
"咔嗒。"
两人同时屏息。
档案室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苏慕秋迅速把文件塞进林仲景怀里,自己扑向窗边的灭火器箱——那后面有他们藏的备用摄像头。
"谁在里面?"保安的手电筒光透过门缝照进来。
林仲景猫腰躲进档案架后面,听见苏慕秋用发颤的声音喊:"是我,苏护士长!
刚才查房看见档案室门没锁,来看看......"
保安的脚步声近了又远。
林仲景摸着怀里的文件,触感像块烧红的铁。
窗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他瞥见楼下阴影里停着辆黑色奥迪,车牌被泥糊了三个数字——和赵老板的座驾一模一样。
"走。"苏慕秋扯了扯他的袖子,手机屏幕亮着,是经侦大队王队长的未接来电。
林仲景把文件塞进特制的防水袋,系在腰间。
路过监控摄像头时,他抬头看了眼——红灯灭了,黑黢黢的镜头像只瞎掉的眼睛。
医院外的梧桐叶沙沙响。
林仲景摸出兜里的匿名信,纸张被体温焐得发软。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
苏慕秋的手悄悄覆上来,掌心有层薄茧,是长期戴橡胶手套留下的。
"明天早上八点。"她轻声说,"王队长说经侦队门口有便衣,我们首接去。"
林仲景望着天空。
月亮被云遮住一半,像枚被咬了口的银圆。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他听清了最后几个字:"......注意,威胁来源己锁定。"
他收紧苏慕秋的手,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风掀起两人的衣角,露出林仲景腰间的防水袋,和苏慕秋口袋里闪着微光的微型摄像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