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军那扇关上的屋门,像是一道闸门,把满院子的惊涛骇浪都暂时挡在了外面,却也把更大的悬念和恐慌,闷在了各家各户的心里头。
【这滑头刘,是真不打算给自个儿留后路了!】
【他那报告会,我看就是个引爆全院的炸药包!】
【王干事和李干事这会儿估计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就选了这么个祖宗出来!】
【许大茂和三大爷今晚怕是都睡不着了,就等着后天怎么被公开处刑呢!】
【要我说,这院里啊,是该好好拾掇拾掇了,有些人就是欠收拾!】
屋门内,刘建军悠哉悠哉地给自己沏了壶浓茶,刚才那一番唇枪舌剑,虽然痛快,但也着实耗费口舌。他摸出那本写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又在上面勾画了几笔,嘴角噙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
他左手盘着的“缺德核”依旧温热,那鬼脸纹路仿佛在对他挤眉弄眼,显然对今天的“战果”极为满意。而右手的“善缘核”,经过他那番看似要“天下大乱”的宣言后,那丝奇异的温热感竟又清晰了几分。刘建军咂摸着这感觉,心里嘀咕:莫非这“善缘核”觉得,我这把火放得越大,越能烧掉那些虚伪,反而算是种“善”?
这俩核桃的心思,可真够拧巴的。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刘建军的屋门就被敲响了。
“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刘建军趿拉着鞋,不耐烦地拉开门。
门口站着的,正是脸色铁青,眼圈发黑的王干事和李干事。
“刘建军同志,”李干事一开口,嗓子都有点哑,“我们有点事,想跟你再商量商量。”
“哟,是二位领导啊!”刘建军故作惊讶,随即热情地把人往屋里让,“快请进,快请进!有什么指示,您二位尽管说,我刘建军保证洗耳恭听!”
王干事和李干事进了屋,看着刘建军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倒不知从何说起了。
还是王干事清了清嗓子,斟酌着开口:“建军啊,昨天……昨天你说的那个报告会的内容,我们回去想了想,觉得……觉得是不是有点太……太尖锐了?”
“尖锐?”刘建军眨巴着小眼睛,一脸无辜,“王干事,您这话说的,忆苦思甜,不就是要触及灵魂,不就是要深刻反思吗?不尖锐,能叫深刻吗?不尖锐,能让大伙儿都警醒吗?”
李干事在一旁急了:“刘建军!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说,院里的这些事,它……它复杂,有些是历史遗留问题,有些是鸡毛蒜皮的小误会,你这么一股脑儿全捅出去,拿到厂里的大会上去说,影响不好!会破坏咱们大院的团结形象,也会让厂领导觉得咱们街道工作没做好!”
“哎哟喂,李干事,您这可真是冤枉死我了!”刘建军一拍大腿,叫起屈来,“我什么时候说要破坏团结了?我这不是为了更好地团结嘛!把那些藏在团结表象下的脓包都挤出来,把那些影响团结的坏分子都揪出来,咱们院儿才能真正团结,才能拧成一股绳,奔向更美好的明天啊!再说了,这不更能体现咱们街道工作做得好嘛?敢于首面问题,敢于自我批评,这觉悟,多高啊!”
刘建军这番话,又是把两位干事给绕了进去。他左手那枚“缺德核”微微一热,显然对这种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歪理说得比真理还正的本事,很是欣赏。
王干事揉着太阳穴,感觉头都大了两圈:“建军,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那份稿子,能不能……能不能改改?就别提院里那些具体的人和事了,咱们就……就从大方向上,谈谈新旧社会的对比,谈谈工人阶级的幸福生活,行不行?”
“不行!”刘建军斩钉截铁地拒绝,“王干事,您这话说的,就好像我刘建军是个投机取巧,弄虚作假的人一样!我这人,向来实事求是!忆苦思甜,不忆真实的苦,不思真实的甜,那不成糊弄人了吗?我刘建军丢不起那个人!再说了,大伙儿选我出来,不就是因为我敢说真话,能说到大伙儿心坎里去吗?我要是也跟许大茂他们似的,净说些不痛不痒的空话套话,那大伙儿还不把我给轰下来?”
李干事气得首喘粗气:“刘建军!你这是铁了心要跟我们对着干了?”
“李干事,瞧您这话说的,我哪敢跟领导对着干啊?”刘建军嘿嘿一笑,“我这是坚决拥护领导的指示,要办好这次忆苦思甜报告会!保证办得既深刻,又生动,既有教育意义,又有警示作用!您二位就擎好吧,到时候,厂领导肯定得夸咱们街道觉悟高,敢于亮剑!”
两位干事被刘建军这软硬不吃的滚刀肉态度给彻底整没脾气了。他们算是看明白了,这刘建军,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想让他改主意,比登天还难。
最终,王干事和李干事只能带着满心的绝望和一丝侥幸,离开了刘建军的家。他们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刘建军到时候能稍微“嘴下留情”一点,别把场面搞得太难看。
送走了两位干事,刘建军关上门,嘴角的坏笑更浓了。他拿起桌上的小本子,又在上面添了几行字,眼神里闪烁着一丝兴奋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想要“匡扶正义”的冲动。
他右手的“善缘核”,此刻也散发出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清晰的暖意,仿佛在鼓励他,将这场“缺德”的“大戏”,唱成一出真正能触动人心的“正剧”。
刘建军掂了掂手里的核桃,心里嘀咕:这“忆苦思甜”报告会,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